“有什么事吗?”我挑衅地看着她。
看着我的姐姐。
素色的和服规矩地穿在身上,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背后,像是刚出浴一般。白皙红润的肌肤让我也为之嫉妒,淡淡的唇彩是她唯一的妆容。一双赤红的眼睛中,是与我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是一种平静且淡然的感觉,如同秋天的湖面。哪怕有落叶落于湖上,也仅仅只是泛起短暂的涟游。这一切不起是铃子的伪装,那隐于湖面之下的暗流是连我也不敢触碰的。
铃子的眼睛眯了眯,缓缓地开口。
“你…选了雨宫巡叶成为眷属,是吧。”
冷静。
我在听到的瞬间便克制住了自己的动摇。
该死,怎么发现的。
不,她应该没有证据,只是无端的猜想罢了。
再说了,知道了也没什么吧。
不过,现在还是先隐藏巡叶的存在。
“没有哦,人家也在苦恼眷属的人选呢。”
我作出一副乖巧的笑容,否认道。”倒是铃子姐,选了神月紫为着属吧?她不过一个下人,怎么能担任影崎大小姐的眷属呢?”
“神月紫也好过雨宫巡叶吧。”她冷冷的说,“当初你劝父亲放了她们时我就该阻止你。你可是第一次见到雨宫巡叶就刺伤她的人,怎么会让她活下来。所以她一定有被你利用的价值。”
“喂喂,太伤人了吧,铃子姐,我只是看她可怜而己,我比你想的要善良哦。”我笑了笑。
“你这魔鬼…”铃子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走开。
“等一下,铃子姐。”我看着她的背影,叫住了她。
“什么?”
我看着她那副无感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要不要,久违的切搓一下?”
这时,我对着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拍。”
“碰!”
“乒乒——”
影崎家的道馆内,激烈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喝!”
“唔…”
我向前挥出一刀,震飞了铃子手中的刀。
“呼…呼…合子你,变强了。”
铃子脱下头盔,对我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容。
“铃子姐也是啊,之前那招真是历害。”我也脱下了头盔,笑着说。
这就是我们的“切搓”。
我们姐妹二人自动习武,都练习剑道和跆拳道。至于剑法是那个流派的这不得而知,反正影崎家没有本家剑法。
意外的是,我们平日里针锋相对,只有在这里相互厮杀时才会彼此展露真心,放下戒备,这成了我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真是有趣,雨宫家那对罪人从不会吵架,也没有隔阂。而我们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像普通姐妹那样,和平共处。
“听说……你去上学了。”铃子喘着气,缓缓地说。
“是啊……我也想像正常的女孩子那样体验到高中生活呢,要是能找个男朋友就更好了。”我对她调皮的笑了笑。“油嘴滑舌。”铃子用力的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好痛!”“比你刚那下轻多了,二小姐。”说完,她站了起来,走向道馆的门口,那里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神月紫。
“铃子小姐。”神紫接过铃子的木刀,神情略微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呵…”
我淡淡的笑了笑。切搓结束了,我们又和以往那样,变成互相敌对,互不顺眼的状态。
神月紫是我们家的仆人,不同的是,神月紫从小便作为铃子一人的贴身仆人,她的能力连我都无可挑。她的有用之处在于知道什么时候动手,也知道什么时候收手,且从来不会感情用事。就这点来看,她比巡叶强多了。
我独自脱下防具,将装备和木刀安置妥当,曾经父亲也给我找过类似的贴身仆人,但没有一个能坚持两个月以上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我是影崎合子。
是他们口中的天才。
也是他们恐惧的疯子。
没有人,包括铃子,父亲,所有人都怕我,以至于讨厌我,泪咒我。
但我并不在意,因为那不过是败者的哀号,弱者的犬吠罢了。
我只要达到目的。
仅此而已。
(巡叶视角)
“巡叶,听说你加入团了?”
“嗯,美术社。”
第二天,我和小川和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着午餐。
“美术社?我还以为你对那些事不感光趣的。”
“你从哪看出来的,我对画画一直很感兴趣的啊。”
“真的假的…”
“你的目光不是很友好啊。”
“说起来,美术社的社长是川野家的大小姐来着?”小川咬了一口厚蛋烧,口齿不清的说。
“嗯。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
“是吗…连你也这么说啊。”听到我的话,小川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语气变得有些低落。
“什么意思?”
“就是…”
接下来,小川向我说出了一件离奇的事。
“川野家的大小姐,是叫川野镜吧。”
“是啊。”
“巡叶你不太接触我们所谓的高中生活,自然也不了解高中生。”小川说出了令我有些受伤的话…搞的好像不融入集体是我的原因一样。
“是,没说是你的问题。”小川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地说。
“所谓的高中,和高中生,是世上最艰难的职业。”
小川的话令我十分意外,但她的表情却十分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生活着,与同学搞好关系,与老师搞好交际,与社团达成和谐,里面的事情是很繁杂,很让人痛苦的事。明明只是一群孩子,却做出那么多令成年人都胆寒的事,承担着难以言喻的压力。要整齐划一,要融入集体,要勇于奉献,这是人类几千年几万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吧?让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去做到这一点,简直不可理喻。”小州的话充斥着愤怒与嘲笑。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我懂她的意思了。
毕竟,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被嘲笑,被欺辱,被唾骂,独自承担着外界的压力与无端的怒火,仿佛一只下贱的流浪狗,谁都可以践踏,天经地义一般。
假情假意的讨好。令人作呕的同盟,阴暗恶心的手段。
高中生,说到底不过这样。
外表光鲜,但内里早已腐烂不堪。却还是要作出一副阳光向上的样子,去艰难的生活下去。
这就是。
这才是。
我与巡花姐痛苦的源头吧。
恶意。
止不住,关不掉,压不死,停不下的,恶意。
“所以…这和川野镜有什么关系?”我强忍住心中的恶心感艰难的说。
“我想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敢说自己没有不被讨厌的人,也没有不讨厌的人吧。”
“是这样…”
即使是我这种只会被人讨厌的人,也有讨厌的人。
“可是。”
但,小川接下来的话,却让我难以想象。
“川野大小姐,从来没听说过谁讨厌她。
“也就是说,这个人,一个仇人也没有。”
“第几个了…”
“不知道……”
“要收手吗……”
“不需要……”
“值得吗?”
“不重要……”
“真的吗?”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沙滩。
手中的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红色的血滴在深棕色的湿沙上,不一会便被吸收干净,被海浪带走。这一幕很像礼歌,但比礼歌惊悚的多。潮水打湿了那具残破的尸体,和那个同样残破的灵魂。
我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的我只想——小镜好好话着。
那怕双手沾满鲜血。
那怕这抹灵魂万劫不复。
一切涌向小镜的黑暗,到我为止。
海涛声中,传出了一阵笑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病态的尖笑声,将涛声压了下去。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笑声,这股意志。
无亮了起来,沙滩上早已空无一物。
只剩一只浸满了水的浅口鞋。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