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寒涧,蜿蜒澄明的溪水羕羕不倦,砺石垫就的道路跨步难行,不知何名的植被蹁跹起舞,舞出了晨曦之下的微凉。
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其时正沿着三寒涧的上流方向前行,其中矮的那道远超出高的那道身影。在朝晖的照射下,他们冗长的身影像是两条吃撑了幽步的蚺蛇,显然有一条吃得更撑。
这二人不出意料的自是看着闲庭信步的小蛮,以及累得跟头农耕过后的老牯牛一样的莫白。
明明周边的气温能感觉出并不算太高,甚至说是高,可莫白从顶到脚流的汗几乎没有间断,怀挎的干粮都重得跟挎个水袋子无异,很想把它甩出去的念头那是摁了再生,生了再摁呐!
莫白用咸津津的手背揩拭了额上瀑布那样直往下淌的汗液,总算感觉到一股怪样、并不持久的清凉,向前头离他几十多步的小蛮,干哑地喊道:“小蛮!还有多久才能找到武松啊?真是累坏我了呦!”
“快了快了!”小蛮语气不耐地连头都没回。
莫白拿手盖在头上遮阴着望了望天空,满心冀望着能够飘来几朵祥云将日头稍作挡挡,容许他一口喘息的时间,可响晴响晴的老天和他作对似的让他失望了,他丧了吧唧地垂下了头。
起初,他还惦念着小蛮先前那一番藐视他的话,决计着等到了三寒涧疾步反超的不甘人后的小蛮,然后好好以他现代化的九年义务教育来教导教导小蛮,最后再潇洒不羁地比个“V”,小蛮那双小而明澄的眼睛大概都是崇拜的小星星了吧……
但从历史到现在,保不齐所有的美丽的憧憬和未知的现实都是云泥之别的差距吧。
至少三寒涧这条嶙峋冷峭的砺石路,莫白是跑也不能跑,跨又不敢大步跨,和他脑际里遐思“如履平地”的戏码是有云泥之差的。
初次履进这样“险地”的莫白,怎赶超得上的经验有余的小蛮,说不准连六旬多的咕噜巴拉也比他走得快不说呢!
这时,穿插于莫白和小蛮之间的那方绿萋萋的丛莽,其间喧动着一股窸窸窣窣的动静,均将两人惶惑得收住了脚,立也不是坐也不是地伫在那里。
尤其是适才还一脸倨傲的小蛮,现在面目惊惶得像是只惊了弓的雏鸟,望着绿茫茫的浮草,荏弱的身子颤动的幅度愈发的大,极想缩到莫白的身后,可僵化的身体促使其没有行动。
莫白将注意在小蛮身上的目光挪回青绿绸缎一样的丛莽,一面暗忖着这个RPG世界里可能存在的魑魅魍魉,一面竖耳倾听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窸窣声响,紧随擂鼓筛锣一样的心跳,不由向前靠近了两步,作好了“舍己为小蛮”的准备……
刷!
当下,临近的一层绿草被不知什么给往外冲两边掀开,莫白看也顾不及看狼奔豕突般迅疾扑了上去,与时启唇悲言壮语地喊道:
“小蛮!快……”
话音未完,即被一道怪忿、仿佛闷在被子内的嚷声给打断了:“唷唷唷!哪个不长眼的呀?!痛死俺啦!”
莫白还摸不着头脑间,小蛮急急慌慌的声音又响:“哎呀!那是武松呀!你把武松压着了,快起开!”正说着,小蛮麻溜地跑来,将顺势倒的莫白推到一边,即刻一个身影站立……
晃悠悠坐在石上的莫白这才注意到,敢情被自己以不知道哪门子魑魅魍魉论之的,原来是一个面目黎黑、大概一米吧的精瘦汉子……好吧,撑死也就点一点二。
汉子着装和咕噜巴拉同样布料的粗制衣物,藏青色的,角边严重肮脏,挂着些碎草,也许原来不算是藏青色的。一对格外大的眼睛没有好意地睃着莫白,要说话不说话的怪吓人。
这就是莫白这趟莫名其妙的任务的关键——武松。
莫不是在投胎的时候和武大郎搞错肉身了吧?
莫白正在心里胡思乱想地猜这测那,武松挺直了身子,看不见的气势俨然涨了一截,然后将没好气的目光转向小蛮,瓮声瓮气地询问:“小蛮,这是谁?俺在村里咋没见过呢?是咕噜巴拉的私生子,还是阿啦啦啦的亲戚家的亲戚?”
“他是……”
小蛮摒着武松衣上的碎草,回味咕噜巴拉的“鬼话”,不知怎说。难语之际,狠狠朝也立起身来、将武松影子完全侵蚀的莫白瞪了一眼,没了后话。
莫白讪讪地摆弄着手,与面部不协调地扯出个笑脸,一时尬得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好的“谆谆教导”、“舍身救人”,结果都搞这么砸,仿佛老天一天之中接连跟他开了两个大玩笑。
老天,还是快点让我离开这个令人生愧的地方吧!毋论什么代价,我都愿……
莫白大串的内心独白还未阐完,一声响耳、又柔糯糯的声音响将:
“嗷!!!”
小蛮和武松猛不丁对视到一块,只用了不足半息的时间,眼瞳完全被如眼前丛莽般浓厚的寒惧充塞,不告而同地喧嚷:
“恶龙来了!!!跑啊!!!”
话还未央,两人脚底抹了油似的往村落里大步奔去,又如是两个竞赛的运动员不分轩轾,转瞬没了身影。
莫白像是观众似的杵在原地,楞磕磕地思及“龙”字,寒惧嗡的一下子从脑子里连头皮都要炸开,立马学着小蛮或是武松那样加剧速度地狂奔,结果一个趔趄,半跪倒地,膝盖骨如箭矢洞穿一般,疼痛难忍。
好吧,老天跟他开的第三个玩笑来了。
龙声愈发逼迫,近在耳畔,喃喃低语:
“恶龙咆哮,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