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的这场闹剧实在不小,又正是人人不上班的过年期间,因此很快成了附近人家和厂里的口中谈资。
黄玲不在乎,让人议论两句又不会掉块肉,总比被庄家那群混蛋颐气指使的强,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同理心,更同情受到压迫的一方,没人会问到她跟前来。
更何况,要论不好受,明显是庄超英更不好受。
庄超英作为优秀教师,去年被附小推荐去参加高考阅卷,阅卷不仅有奖金拿,更是履历上光鲜亮丽的一笔,对他以后的评级升职有着莫大的好处。
现在,因为黄玲的一闹,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附小学生又大多是棉纺厂子弟,都是一个巷子里住的,谁还不知道孝庄啊?
小孩子看似天真无邪,其实说话最扎人心,也最肆无忌惮。年后开学,附小学生聚在一起玩,都喊孝庄是扶弟魔妈宝男,甚至有抖机灵的小鬼,编了首歌编排他。
“找呀找呀找妈妈,找到一个坏妈妈,给个钱呀夸夸你,你是我的好儿子!找呀找呀找爸爸……”
儿歌的流传速度相当快,等校长知道这件事时,儿歌都传到校外去了,小孩子们唱起来朗朗上口,就连很多家长都哼着这歌儿上班。
某吴姓学生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
校长拍着桌子大发雷霆,庄超英站他面前唯唯诺诺,像个缩脖子的鹌鹑。
“庄老师,你要孝顺长辈没什么问题,但你的做法太极端了!为了老人不顾孩子死活,你这是在扼杀我们国家全力培养的下一代!”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你只讲孝道,连前两条都做不好,我怎么能相信你教得好学校的学生?!”
“现在因为你个人的事,严重影响到了学校的风气和名声,你知不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议论我们附小的?!”
庄超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校长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先回去吧,今年学校评职称和先进个人,就先不评你了,优秀教师奖金也暂停发放,你回头写个五千字检讨上来。等今年五年级两个班考完试,你就调到三年级去授课。”
五年级是毕业班,授课老师有额外的小笔奖励发放,还能比其他年级的老师更容易获得职称和先进个人评选,庄超英如果被调到三年级,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事业将会跌入最低谷。
可是看着校长不容置喙的神情,庄超英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说什么,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辨无可辩。
庄超英低沉了一个月,到月底发放工资,他刚揣着钱回家,黄玲就向他伸手要钱。
“我去过你们学校了,你这个月没有奖金和额外补贴,发了五十块钱,粮票我不要,把那二十五块钱给我。”
这些日子,庄超英被撵去和图南睡,夫妻两住一屋,倒像是陌生人。黄玲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庄超英吃饭洗衣烧水……全都靠自己,折腾得愈发沧桑,黄玲更不乐意看他。
黄玲不提,庄超英都快忘了工资上交一半的事,但他又不能不给,如果黄玲再闹一场,工作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庄超英数了二十五块钱,久久不想给出去,“黄玲,你怎么变成越来越斤斤计较了?”
黄玲冷笑:“占便宜的那个占不到便宜了,才会说吃亏的那个斤斤计较!”
这句话是珊珊的原话,黄玲记了大半个月,她早就想这么回敬庄超英了。
“我一直都没变过,只是现在我不想吃这个亏了!”
黄玲将二十五块钱从庄超英紧攥的手心里抽出来,塞进自己衣兜,准备回头给几个孩子买奶糖吃。
庄超英无奈,“我不想跟你吵,就是想跟你聊聊家里的事。”
“以前我想聊,你不想聊,我一说那些事,你就指责我是在翻旧账!现在你想跟我聊,是因为你的利益受损,从我身上占不到好处,不得不跟我沟通!”
黄玲笑得很灿烂,端起桌上的花生和果子,往外走,“但是,我不想跟你聊了!”
珊珊说的全中。
‘既得利益者,是不愿意沟通的,除非他们的利益受损,不得不沟通。’
黄玲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她被庄家人和庄超英压榨,庄超英又被庄家人压榨,往复循环,她和庄超英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真正稳坐钓鱼台的是庄家人。
当然庄超英也不是个好东西。
“一家子混蛋!”
“珊珊,阿姨要去供销社,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呀?”黄玲隔着小玻璃窗问屋里上课的女孩。
林栋哲上蹿下跳,“阿姨,筱婷说她想喝汽水。”
“是你想喝,不是我!”庄筱婷气得拍了他一下,对外面说:“妈,我想吃酥糖。”
黄玲捏着二十五块钱,心情美滋滋,“行行,都买,汽水,酥糖,珊珊上回说宋阿姨买的话梅糖好吃,我再去买点。”
珊珊再次透过玻璃窗看着黄玲离开的背影,她的脚步轻快,像是要踮着脚尖起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