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傍晚，Z区

女人拎着皮包走在柏油公路上，随处都是烟尘，一个个光点在周遭亮起，那是交战的信号，C国的夜从不是寂静安逸的，她脚下的路，是无数人再也无法返航的家乡。

夜风徐徐，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门牌，寻找着约定好的记号，在一栋看似有些破败陈旧的宅院前停下脚步，轻敲了三声，第三下用了两根手指。

门内的人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确认是女人后，门侧的柏洛温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紧握着蓄势待发的手枪。

“副队你没事吧？半路上没出什么乱子吧？”希林顿接过箱子递给柏洛温，另一只手递给女人拿了一身换洗的衣服。

“半路上遇到了S国的士兵和C国的一个支队，我很可能暴露了。”女人脱了外套，接过希林顿手里的衣服，走到厨房倒了杯咖啡，却被柏洛温拿走，将咖啡换成了牛奶，她有些无奈接过，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

“那我们今晚就动身回国吗？”卢克手上把玩着蝴蝶刀，刀柄在他手上飞舞，一个个漂亮的刀花在他手中绽放。

“还是按照原计划明早回去，先静观其变，免得打草惊蛇。”女人仰头喝了一大口牛奶，将杯子放在桌上。

“小梦呢？”她观察了一圈屋里的人，却不见平时一见到她就扑过来，甜甜的叫她婉婉姐的菲梦。

“小梦一回来就进屋了，小姑娘可能累了吧。”希林顿从厨房探出头，双手背在身后，大概是在系围裙。

听到希林顿这样说，她有些迟疑“那一会我叫她吃晚饭。”

“梦梦说了，晚饭她不吃了，这会儿应该在睡觉吧。”卢克拿来换洗的衣物递给她。

她接过衣物，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二楼左侧紧闭的房门，是她太敏感了吗？

随后拿着换洗衣服走上楼洗漱。

她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的把手，伸出指尖试探水温，水还是温热的，C国的供电线路早已被切断的七零八落，想来柏洛温几人修复电路的时候也是耗费了不少精力，暖洋洋的水流顺着她的指尖溜进指缝，驱散了指尖的寒意。

收回手，走到淋浴下，仰起头，水流从头顶蔓延至全身，她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关上了把手，来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接了些凉水泼在脸上。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蛋上还有着热气蒸腾还未褪去的红晕，那双浅棕色的水眸映照在镜子里，她把着池边的手指逐渐抓紧，直到毫无血色依旧死死攥着，在她恍神的一瞬，镜子里变成了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干净的毫无杂质。

C国，C区

“队长，化工厂的炸药有问题，不是AN91。”

陈广义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便迅速上报给郭康，而郭康听后颔首，示意陈广义继续。

“虽然外装和内芯都采用的AN91型号，但是内里没有雷管，炸药底火几乎在接触空气后大约半分钟时间迅速燃爆。”

“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他点了点头，在化工厂爆炸的瞬间他就心存疑虑，边刑是整个第三军区数一数二的优秀爆破手，不该出现这样致命的失误。

人没问题，那问题肯定是出在了炸药上。

“边刑怎么样了？”

说到这，他明显感觉到陈广义停顿了一瞬，似乎有些难以出口的话堵在喉咙。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和你一起去看他。”

陈广义没再说什么，应下他的话离开。

安放炸弹的人明显是做了充足的准备，A国研究员撤离的匆忙，爆炸当晚就在化工厂遗骸边缘找到了一些被撕碎的实验文件，明显是走的太匆忙，一些拿不下的资料只能销毁。

更不可能是化工厂内部的工人，工厂是他们吃饭的饭碗，工人不可能摔了自己的饭碗。

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A国幕后的主使想要毁尸灭迹。

另一种，是C国有奸细。

“队长，你找我。”

霍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他的左臂轻微骨折绑着固定骨位的夹板，白纱布从腕肘缠绕至后颈，托起整条胳膊。

“嗯，注意点胳膊，别再大大咧咧的了。”

“知道啦，队长！”

霍峰咧嘴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单立在左边，可爱极了。

“这次叫你来是为了探查C区内部常出入化工厂的相关人员，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他勾起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好的，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霍峰敛去笑容，挺直腰板，收起随意的姿态，行了标准的军礼，昂首挺胸的走出办公室。

过了半个小时，女人穿着新的黑色半截袖和工装裤下楼，手里正拿着毛巾揉搓湿漉漉的长发。

“我亲爱的许副队快来吃口热乎饭吧，饭菜弄好了。”希林顿从厨房钻了出来，身上系着围裙，一只手拿着锅铲另一只手拎着锅盖，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

女人放下毛巾，向餐桌走过去，接过希林顿递过来的刀叉，看了看希林顿的装扮“谁能想到我们队车技如此稳妥炫酷的希林顿，烹饪也这么拿手呢。”

周围人不约而同的发出哄笑声，希林顿无奈的解开围裙坐下，一向轻佻的他也有些窘迫。

“队长，就别笑我了吧，谁能想到平时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少校您，如今在这取笑我。”

饭桌上的气氛好极了，他们小队大概是A国所有小队里氛围最好的了。

她用叉子固定住牛排，用刀切成条状又细致的切成块，叉起一块放在嘴里，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繁琐的进食礼节，但从小开始学习的礼节，哪怕她现在已经可以毫不在意他人的议论，却也成为了习惯，深深的刻进她的骨髓，想到这，她烦躁的放在刀叉，端起红酒杯缓慢摇晃，看着殷红的酒液一圈圈划过玻璃杯的壁垒，发起了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双眼睛。

“172部队的总队长…”她不用自主的嘟囔。

餐桌上的气氛极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呢喃，除了从开饭到现在一直观察她的柏洛温。

他微微侧头凑到她跟前。

“副队，你说什么？”

“没什么，想起研究资料了，你们吃完饭的都快去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女人慢慢的将盘子里的牛排吃完，放下刀叉，对着柏洛温说道。

“那我们先去睡了，副队，你也早点休息。”柏洛温将刀叉盘子递给卢克，卢克接过飞快刷洗干净，二人一并转身上楼。

“嗯。”女人早已回到沙发上坐着，捧着电脑轻声回应了一句。

客厅里很快恢复寂静，女人继续若无其事地翻看着资料，屏幕的光亮映照在她脸上，她面上没有丝毫表露，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眼神落在屏幕的文字上，心思却完全没在这上面。

眼球飞快略过字里行间，突然停顿住，她收回飘出七八百里远的心思，瞥见一段加粗的字体：“硫石不仅具有可燃性，由于硫石极其不稳定，大概率会发生爆炸，硫石作为能源使用时周围温度不能过高。”

“硫石…还挺危险”女人托着下巴，鼠标划过加粗字体留下一道蓝框。

她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鼠标缓慢滚动着，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累了，侧过头枕着胳膊，将手搭在键盘上，转头看着窗外的繁星，在战火硝烟的笼罩下，那光点亮得有些不真实，她有些看不真切。

没过多久，女人没了动静，夜静默了几分钟，女人翻了一个身，电脑随着女人翻身的动作滑到女人身下，走近一看，便可以发现蓝框内的字被删掉了，倘若再走近一点，便可听见女人的嘴里呢喃着：“172部队…”

可怕的寂静再次笼罩了黑夜，可这寂静没有维持多久，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女人所在的沙发后，那人影动作轻柔，慢慢的抬起女人的胳膊抽出电脑，那人影坐在沙发扶手，他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的跳动，直到电脑屏幕显示出100%的字样，人影慢慢合上电脑，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他俯下身将头慢慢靠近女人，就在快要碰到女人的唇时，他停了下来。

“婉婉，对不起…”那人影的声音里带有哭腔，他没有亲吻女人，而是将自己的脸掩埋在双手之中，他在哭，却没有出声，只是小声的抽泣。

夜色渐浓，人影退回黑暗之中，那台电脑正静静的摆在桌子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女人的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夜，再次恢复了寂静，D区的战火声持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