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时感龙体欠安,恐大限将至,赤王萧羽,文韬武略,沉稳持重,治国有方。故今日传位于——七皇子萧羽。”
……
明德二十三年春,明德帝萧若瑾驾崩,兰月侯萧月离于金銮殿上宣读龙封卷轴,传位赤王萧羽,帝丧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登基之时,除谋反者,大赦天下。
天启城 赤王府
萧羽旋开暗门,独自步入密道中。密道光线昏暗,但他却像走过很多回,健步如飞,没有丝毫摸索停顿。
只是越往里走,便越为明亮,也越让人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密道尽头是一座方正的牢,玄铁制作,还附有许多罗刹堂秘阵,纵是逍遥天境的高手也难以逃脱。萧羽立在牢门外,静默地看着端坐在牢内的人。
只见牢内人头发凌乱,衣衫破旧,却丝毫不掩其俊美,肩背挺拔,坐于成堆的茅草之上,像是一棵直冲云霄的松,似乎谁也折不断他的傲骨,拿不走他的洒脱。
萧羽平生最恨他这副姿态,此时迫切地想要炫耀自己的功绩,他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不是坐上他那梦中的龙椅,而是跑来这地方告诉这人自己赢了的消息。见牢内人已经醒了,萧羽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六哥啊六哥,想不到到了如今境地,你还是这般气定神闲。”
原来这牢中之人,竟是先帝六皇子,永安王萧楚河,也叫萧瑟。
萧瑟并不理萧羽的冷嘲热讽,兀自坐着不动,顽石一般,萧羽却不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六哥自小便是天才,而我勤修武艺,自诩颇有天赋,还曾为此沾沾自喜,可学宫之中先生最喜欢你,父皇也最宠爱你,每次考试,有你在我总是第二。”
谈及此,萧羽总是觉得不忿,以致语气更加高昂:“你十三岁就入了自在地境,十七岁就入了逍遥天境,皇位也似乎非你莫属!有你在,谁能看到我萧羽?!”
“萧楚河,你一次又一次地打乱我的计划,你总是这样,总是能给人惊喜。四年前你被父皇逐出天启,你知道吗,这四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父皇爱我,功课我也总是第一!”
“可你偏偏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一回城,便引得全城瞩目,千金台设宴,连太师和国师都为你捧场,你却只是为你的大师兄办葬礼,让天下文臣都看到你的清高!”
“六哥,这天启城的天之骄子的确只有你,可你却败了,胜的人是我——萧羽!”
无论萧羽如何阔论,萧瑟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也不曾给过一个。
“在山寨中我便说过,若我做了皇帝,就封你那好友雷无桀做剑仙。他如今虽武功尽散,当不起剑仙之称,但我仍封了他做剑仙,雪月剑仙,继承他姐姐的称号,如何?”
言尽于此,萧瑟终于舍得看他一眼,因他口中雷无桀近况心如刀割。
“无心已回天外天了,他是我的弟弟,我不会杀他的,六哥,我也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兄长了。”
“你杀了二哥?”
见萧瑟终于开口,萧羽一下便乐了,大笑道:“我可没有杀他,我封他去南地,便突然就死了,我已将他葬在了皇陵,没有曝尸荒野,六哥可会感激我?”
萧瑟心中一沉,腹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二哥武艺不差,又素来身体好,怎会突然去世?萧羽癫狂,竟是谁也不放过。他做了皇帝,北离还能安生么?
“六哥不要这样看着我,萧崇与我虽有血缘,却并不喜欢我,他只是你的兄长罢了。只是皇家权力倾轧之中,你们竟还想维护那点兄弟之情,确实是可笑了。”
“六哥啊六哥,”萧羽蹲下与萧瑟平视,“你知道你为什么败了吗?因为你的心太软。”
“是你的心太狠。”这般弑父弑兄,能有什么好结局?“萧羽,你太好胜了。”
他犹记七岁那年看见在御书房外跪着的萧羽,那天雪下得很大,萧羽跪在雪中很小的一团,他问内官得知是萧羽在学宫中与同学打架,被父皇罚跪。他跑上去给萧羽披上他的狐裘,却被萧羽一下子拂开了,只听他顽强地说:“你就是我六哥?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萧羽从小就太好胜了,只想做最优秀的那一个。
“我萧羽此生只做第一,不做第二。同样都是父皇的皇子,我有义父倚仗,有暗河相助,我为什么就不能是第一!”
萧羽猛地站起,似乎是要把这些年被萧楚河压得抬不起头的郁气尽数吐去,“暗河是我的杀器,而谢熄,则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说到此,萧羽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知道,萧瑟不在意皇权的滔天富贵,只钟情于江湖山水知己相逢的快意,谢熄是他的人该是萧瑟最不愿看到的事。
萧瑟其实早有预料,他虽从不愿怀疑谢熄,但自己心有七窍,常常思虑,难免发现一些端倪,只是从不愿去证实,也不愿去相信。
他想不通。
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侠肝义胆、豪放洒脱却又心细如发的人会背叛他们的情谊,背弃他们共同的目标,而选择萧羽。纵使师从百晓堂,被誉为“百事通”,纵使他知道北离的一草一木,哪个乞丐今天乞到了几文钱,他仍是想不通——或许他从来不懂谢熄。
只是这般残忍的事实,却叫一个外人挑破。
“这是你给他的东西,如今还你了。”萧瑟还没想到是什么东西,就见一苍翠欲滴的墨玉坠子从上方落下,流苏飞扬,砸进了他面前的茅草堆里,仅露了半边身影。他的手不由攥紧了,往日记忆不期然涌上心头。
那时他和雷无桀刚离开雪月城,赶往雷家堡赴英雄宴,途中险阻颇多,幸好遇到了司空千落和谢熄。
谢熄武功极高,虽平时不显,但以他曾经的眼力来看,怕已至逍遥天境,可吊打好几个雷无桀这样的自在地境。遇到寻常高手,都是叫雷无桀和司空千落上,他从不出手,若他俩不敌,谢熄才助一臂之力,直到遇到五大剑仙之一的怒剑仙颜战天。
这是个极为难对付的对手。在其他剑仙身处高位都比较平和的时候,唯独他选择以怒养剑,自成一派。他手握重剑破军,不出剑时便已难有敌手,一出剑便是剑仙一怒,可毁一城。谢熄与他虽同为逍遥天境,却也差了一大截。
那是萧瑟第一次见谢熄出剑,剑身修长,剑体莹白,简约无繁饰,仅剑柄处有一雕花,似是符文,与颜战天的破军剑相碰便激起万千战意,令人心生胆寒。
谢熄胜不了颜战天,而颜战天武功虽高,却也无法轻易将谢熄击败,数招之下便不再战。后来萧瑟才知道,谢熄的剑叫做“流光”,很风雅的名字。萧瑟念流光剑体单调,他到了江南,特意用墨玉为之做了个剑穗,谢熄当时还说很喜欢。
只是那般美玉,如今也只是落了个跌进茅草的下场。
一厢情愿罢了。
萧瑟不得不承认,萧羽的确戳到了他的痛处,但他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只淡淡地问:“他是谢家的人?”
暗河三家为首,苏家使剑,慕家用毒,谢家耍刀,天下姓谢的人何其多,且谢熄从未用过刀,还数次帮他们击退暗河,故而萧瑟从未怀疑,只是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谢家家主谢七刀的弟弟。”萧羽倒是不介意回答他的问题,“六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一一告诉你如何?”
可萧羽这样问,萧瑟却又一言不发了。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闭着眼,又恢复了萧羽最先看到的状态。
这般姿态实在是让人感到无力,萧羽好不容易得来的欢欣消失殆尽,气得他一脚踢在了后方石壁上。
“萧瑟,你可真是能让人恨得切齿。”萧羽又泄愤般地踢开他脚边的茅草,道:“无论如何,我赢了。你且放心,北离在我手中只会越来越昌盛的,你就永远呆在这里吧。”
说完,萧羽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临走时他并未忘了关好门锁,只是快要走到看不到人的地方时,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转头一看,灯火昏黄的密道尽头铁牢依旧立在那里,而那个人仍一身破旧青衣,端坐如磐,已看不清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
但萧羽知道,那人一定望着东南,那是天启太阳升起的方向。
他忽略心中残余的一抹不忍,毅然决然地走出密室。但他不知道地是,在他走出密室看见不尽的光亮时,牢内人已没了生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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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为什么萧瑟受宠还会被关,看过剧的人都知道此时皇帝早已被萧羽控制,连皇帝最信任的大监都被萧羽笼络,皇帝也是他下药害的,所以萧瑟此刻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