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伺候公子入Yu吧？”若莲一边说，一边来解外袍的扣子。
墨连城伸出冰凉的手一挡，瑞莲堪堪停住。
“你歇着吧。我自己来。”
“公子……”若莲仍是娇滴滴的叫。墨连城视若无睹，冷着脸指指门口。
若莲无法，只得悻悻而去。
墨连城虽是难以支撑，但也知道这药浴的功效。他需要把脏腑里的寒气逼出来，否则这一病，不知道要拖延到几时。
那人自己拿了干净里衣，退到内室里的屏风后，屋内缭绕着温热的药香，灯影微晃，薰得墨连城有些头晕。
他撑在木桶边。慢慢褪去外衣，从背影看，那肩背仍是宽阔的，只是腰腹太单薄了些。
他后背上、手臂上，新伤叠着旧伤，其中右侧肩胛下一个茶杯大小的疤痕最为显眼。
墨连城转过身来，踏上木梯子。那前面右边肋下竟有一个碗口大的深褐色伤疤，像一个毒蜘蛛织出的网，边缘深深浅浅，从胸前延伸到腹间。
他缓缓矮下身来，浸入水中。
热水萦绕着药香，蒸腾到墨连城的脸孔上、发丝里。一丝丝寒意从骨缝里渗出来，只有腹中那一块冰浸过的纠结还是不肯暖和过来。
墨连城无力的靠在桶边，一手握拳，在凹陷的胃腹上画圈。稍一用力，心口下那块冷硬的伤疤微微硌手。
那一年皇帝来京登基的路上遇见刺客，幸亏墨连城护驾，为皇帝挡了这一剑。刺客是抱着决然的信心的，剑法极其狠毒，把墨连城胸口生生戳了一个血窟窿。
他重伤之下，还活捉了刺客。后来皇帝审问出幕后主使，彻底断了那一脉夺权的希望。
那剑是萃了毒的，墨连城一病不起。
他以回乡奔丧的名义休养了大半年，总算看起来勉强齐整了，可是内里的脏腑从此落了病根，每年总得发作几回。
此刻那伤疤下的胃腹疼得碰不得，他微微蜷缩起来，牙关里渗出参银来。
正在昏沉之间，外间的木门突然吱扭一声响。
“谁？”墨连城暴怒的吼，他其实已经猜到是谁了。他暗自庆幸里屋上了门闩。
“是我，林七七。”
果然是她，这还有完没完了。
墨连城一怒，觉得痛不可忍。若不是他此刻出不去，是一定要提剑把这女人杀了的。
“出去！”他已经克制不住，顾不得礼仪了。
“我……放下东西就走。”
“什么东西？”
“公子……我昨夜不知你在病中，是我唐突了。我给我婶做了小米辽参，给你端了一些。我没太多银子，参有点小，可还是补的。”
原来是请罪来了，可粥还是她婆婆吃剩的。
“我没胃口，端走吧。”他从水里抬手，撑住额头无力的说。
“这粥是我赔罪的心思。你若不嫌弃就吃些，若不愿意就倒了。我只管送，你吃与不吃与我无干。”
墨连城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倔脾气的小姑娘方死。
门外不再说话，只听得什么东西在桌上放下，然后是门响，没有脚步声，一切归于寂静。
墨连城不知她离开没有。万一她没走，岂不是要坦诚相见？他只能无助的在屋里喊：“喂！”
门外还是没有回答。
京西公爵府，占地与皇城不相上下。七进七出的宅邸，最外面是层层叠叠的马厮，环绕着一片马球场。
博平此时已是深秋，落叶萧索。全四九城也就这里的球场还有绿意。
此刻球场里王公贵族披挂上阵，打算在这今年的最后一场球赛里有个好彩头。
球场边的戏楼高十尺，三层楼台各有歌姬舞姬助兴。
今日风势不小，栏杆外的旌旗哗哗作响。
侍卫快步走到斜卧在桌边的墨连城身旁，递上烧热的银制虎头纹手炉。
墨连城抬手接过来，用素帛帕子包好了，揣进怀里。
此刻他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球场上那一袭飞奔的黑色身影。
“侯爷府上可真是卧虎藏龙呀！”身旁的九府督军感叹道。
“可不是，这么打下去，别家的女眷是一个彩头也捞不到了。”今日的主家小公爷咂咂嘴，饶有兴致的看向墨连城。
此刻的墨连城面色未动，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后悔不迭。
那一日林七七放下参粥后，竟然真的干脆利落的走了。待到墨连城穿戴整齐出了房门，只剩下桌上那漆黑的包袱。
墨连城本是满心嫌弃那包袱。用什么不好，非用黑布包。他们两军对垒，取了敌方首级才用黑包袱呢。
可是他泡了药浴，腹中寒气驱散，确实有些虚空。
后来的墨连城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打开包袱，吃了那粥，还吃了整碗。
更让墨连城后悔的是，他在吃粥的时候有了一个念头，让林七七来参加马逑会。
他此前一直怀疑林七七是赫人，而皇上怀疑老侯爷周围有人暗通赫人首领，致使十万大军覆没。林七七作为侯府里的人，自然嫌疑最大。
这一次要见皇帝的探子也是赫人，墨连城想用一计放虎归山，看看林七七是否与那赫人探子有关联。
墨连城本计划着让林七七和墨老太太来看看打球，顺便散散心。没曾想，这女人带了全套行头披挂上阵。她与另三个女眷临时组了队，自己随便找了匹马。
结果一场打下来，全场哗然。
这林七七在马场上动如惊雷，翩若惊鸿，她飞驰挥杆，一停一跃都似神来之笔。
墨连城也精于射骑，他都不太确定自己是林七七的对手。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像林七七一样。
她在马上既有男人一般的力度，又有女人特有的灵巧。这里完全成为她一个人的马场。
此刻的墨连城已经深信不疑林七七是蛮子。一方面是因为她的骑术，另一方面是她完全不会汉人的客套和藏拙，一味的随性出风头，不给自己留后路。
当墨连城第三次看到林七七拿了彩头时，他决定去墨老太太的席上规劝几句。
正欲起身，廊子尽头有太监喊道：“圣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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