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发老者已经在众人搀扶下等在门里。
墨老太太叫了一声老姐姐，泪已成行。
林七七心里明了，这应该就是墨连城的亲妈了。
老太太母凭子贵，封了诰命。她婶家姓余，周围人都唤她余太君。
两个老姐妹相见，不免又狠狠哭了一番。
墨老太太想到自己被没了的诰命，不免心酸，又想到以后下人们会称呼她墨老太太，似乎抢了主人的名头。她和墨老先生是堂兄妹，本就姓墨，可如今寄人篱下，叫着主家的名头，似乎不妥。老太太一边哭天抢地，一边心思百转，巴不得换了婶家姓才好。
这边厢的林七七岿然不动，转着眼睛观察院落里的景致。
这处院子倒也是亭台楼阁，可是似乎疏于打理。院子款制也不大，连围墙都比邻居矮半分。看来这从郁大公子也不似外面传的那般耀武扬威。
两个老太太在门口哭够了，互相搀扶着进了堂屋，打算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哭。
沿路的下人们目光一路追随。倒不是看新丧的墨老太太，而是都被林七七那张脸勾了去。
这些个下人也自认为在侯府见识过达官显贵，连御驾都亲临过两次。他们却从来不曾见过这般美艳的人物。
那女子一身素服，美目低垂，身姿端正，细细的腰肢让人挪不开眼。
进了屋子，茶过三巡，女人们自然进入正题。
“老姐姐，我刚在路上问过公子，他怎么如今还没有婚配？”墨老太太状似无意问到。
余太君却一拍大腿，似乎一直等待这个问题一般，长叹一声道：“我都一把年纪了，盼着儿孙满堂。可是这孩子，统共就有两个填房，还是我硬塞进去的。”
“公子威震四方，想要联姻的人想是要踏破门吧？”
余太君眉眼低垂，又是叹气：“哎……我也本以为会如此，可是哪里有人来提亲？要说这事，也怪圣上。”
“圣上？”墨老太太不觉得压低声音。一旁的林七七微微侧头，专注的听着。
余太君开始娓娓道来。
“我家城儿，少时本是勤勉的好孩子。可是这当今圣上……”她左右看看，屏退下人，压低声音道：“新皇登基不久，还是一味贪玩。不光宫里嫔妃走马灯似的换，他还常常微服……体恤民情，爱去那些个莺莺燕燕之地。这城儿不知为何也玩心渐重。不出兵打仗的时候，就声色犬马的不着家。时间长了，提亲的人都散了。”
墨老太太吃了一惊。那墨连城年少时的确是个行的端坐的正的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得了圣宠就被带坏了。
她还是有些不解，继续问道：“要说男人家，这也不稀奇。公子毕竟是得圣上恩待的人，那些个文武百官难道不看着这层，送求亲的帖子吗？”
一说到皇上，余太君似是有一万个不满意。她也不忌讳，一股脑的说：“人家就是看着这层厉害，才不敢来的。这新皇年轻气盛，自是不如先皇沉稳，再加上不是先皇的亲儿子，在朝堂上被文武百官训诫得像受气媳妇一般。皇上毕竟是皇上，谁也不敢动真格的，可是总得有人当出气的筒子、射箭的靶子吧？咱家公子，一再的隐忍，还总是吃瓜烙。他为江山落得一身伤，结果在朝上倒是个孤家寡人。”
余太君出身不高，字不识几个，讲起话来格外的自白。真是吓了墨老太太一跳。
“好姐姐，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好了。可不能传到外面去。公子本就受了群臣的委屈，若是让圣上知道他心有不甘，那可就两头不落好了。”
余太君一听，也知道自己失言，赶忙悔道：“看我这张嘴。妹妹你好歹是自家人，一向是维护连城的。我经过的市面不多，以后你在家里住着，还要多提醒我才是。”
若论这四朝古都哪里最活色生香，皇宫高墙之外的西长街肯定能拔得头筹。
沿街的楼榭雕梁画栋。一栋栋高楼的招牌都比别处金粉用的多些。
瑞风楼的大门口，妖娆的姑婶巧笑着招呼客人。大堂里说书的唱的是香Yan 的戏词。
顶楼的回廊上，一个个栏杆的缝隙透出流光溢彩来，白衣少年踏着那影子走来。
他从天井含笑望着楼下的云鬓衣香，闲闲的踱到最里面的包间门口。
还未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咳嗽声。
白衣少年回身，示意身后两个穿着玄色衣裤的人等在门外，他自己径直推门而入。
“圣上……”包间里穿着烟青色长袍的人止了咳嗽，起身作揖，就算是拜见了。
白衣少年挥了挥玉白色的云锦衣袖，自己坐在八仙桌旁，不在意的说：“不必拘礼，从郁，坐！”
从郁是墨连城的别号。他少年时给自己取的。那时的他也好诗书，倾慕唐人文采。他本想着考取功名入仕。没想到因缘际会，当了征战沙场的粗人。
当今皇上少年时就与他相熟，知道他这个别号。待到墨连城封将时，刻意封了个从郁大公子的名号。
墨连城知道，皇帝这是打趣他，没考取功名，倒习了武。
这个名字只有宣宗皇帝如此称呼，也算是两人多年情谊的一个妙笔。
“怎么还是咳嗽？朕给你那些个补品不会都被你扔了吧？”宣宗皇帝年纪小，读书也不多，加上与墨连城相熟，说话从来没有君仪之威。
墨连城捧着青瓷茶杯，润了润嗓子说：“这几天换防，我按您的意思暗暗训练新禁卫。为了可靠，选了不少没背景的新人，颇费了些嗓子。”
“晚上给你送些好参去！”皇帝撩起前襟，翘起二郎腿说。
墨连城按着胸口连连摆手说：“别，我这身子禁不住大补。万岁还是留着自己补吧。”
皇帝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从郁，我知道你操劳。为了朕，几次伤病都对外瞒着。如今……名声也被朕搞坏了。待到拔除奸佞，天下太平，我一定做月老，给你找个娴熟干练的当家人，让你好好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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