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羡鱼运了轻功,只花不到半柱香功夫就送去了绘板,办完事,她格外高兴,吹着口哨,打算先去附近的关山娘娘庙市看看,再慢慢回去。
关山娘娘庙市是洵皇南下祭神时,按照讨来的关山神袛口谕,为造福百姓而建的游乐之地,通年繁华热闹,无论平民百姓富家子弟,人们纷纷涌至此地开怀玩乐,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孩童在脚边穿梭打闹,茶楼里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官家姑娘出行,掀起车轿帘子羞涩观望……庙市对外族开放,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实在太多——她在宫里就时常听小满提起,这座庙市汇聚了全都城秦川最稀罕的物什,最有名的就是三色糖人和仙姑纸花。这下她总算可以亲眼看看了。
突然,茶羡鱼注意到一家茶楼的门口水泄不通挤满了人,似乎吵吵嚷嚷围观什么。
茶羡鱼天生就是个好凑热闹的主儿,赶紧咬着糖人往人群挤,她个子矮,费了好大功夫才挤到最前面,定睛一看,肺差点气炸:
三个官府士兵模样的人正围着地上躺倒的一位抱着花篮的老妇人拳打脚踢!
茶羡鱼一股热血直涌脑门,来不及吃完糖人,双脚运功腾地蹿到士兵面前,想也没想打出一掌,怒喝,“还不快给我住手!!!”
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劲风刮得脚步不稳,待他们看清来者只是一个又瘦又小的丫头,顿时嚣张起来,“我还以为是哪路英雄好汉冒出来显摆……呸,区区一小丫头片子也敢挡你姑爷爷的道?”说完目露凶光,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同时发尽猛力直冲茶羡鱼一个人,茶羡鱼眼疾手快,飞快运出一掌,把昏迷的妇人转移到身后保护起来,自己则脚步轻点,翻身一跃就跳上了茶馆二楼的栏杆。
三个大汉见茶羡鱼有点武功,互相交换了眼色。
其中两名一跃而起,直扑茶羡鱼,茶羡鱼刚刚躲过,半空中下落想从地面离开,突然背后冒出一个举着砍刀的士兵挥臂就是一刀,人群爆发惊恐的尖叫——
茶羡鱼捂住血流如注的胳膊退后几步,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不屑的啐了一声,“打不过,就偷袭?国家收你们入营真是白给你们吃军粮了!一群给军队招黑的废物!”
三士兵阴阳怪气的哈哈大笑,“区区一黄毛丫头,也敢教训你军爷爷!!”说完抡刀又要砍,茶羡鱼灵敏地闪到一边,正想集中精力踢出一脚,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
“我来。”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搂入一个陌生的怀抱,对面如同罗刹凶恶的士兵惨叫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眼睛匍匐在地,而他的一双眼珠子,此刻就在抱着茶羡鱼的男人指间把玩……
茶羡鱼赫然,那对血淋淋的眼珠子离自己不过二尺,浓烈的血腥味直让人反胃。
茶羡鱼吓坏了,她浑身僵硬,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好一会,见男人依旧稳稳地抱着自己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悄悄抬眼,顺着视线方向往上看——
第一眼,是一双暗红的眸子。
那眼睛就像一对罂栗,沙哑而危险,像暗地涌动的岩浆,不透一丝光亮,又像死人停止颤动的眼珠,停格在生命最绝望的最后一刻,窒息的恐惧,绝望到心颤。
鸽子灰的睫毛绵长,却不带一丝柔和,根根分明,如同箭矢锋锐,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白到不似活人的肌肤,殷红的薄唇此时紧抿,长发凌厉,墨黑如玄铁,男子的装束,从头到脚,黑衫黑袍黑腰带,连胸口的图腾都是黑色底案,无法辩识。
整个人就像地狱破煞彼岸门开,来人间勾魂的阎罗使者。
“是罗大人!!”“祭巫神罗大人来了!!小姑娘有救了!”人群在片刻震惊后爆发出莫大的欢呼,茶羡鱼眸子睁得圆圆的:罗大人?祭巫神?谁?!
罗容季轻轻落到地面,将茶羡鱼放下来,用不带一丝情绪的语气,淡淡的对身后一队人马说,“把这三人绑起来,押回去好好审问。”
“是!!”
茶羡鱼有些懵,她傻乎乎的呆站在原地,忘了动作。罗容季回头看到她的表情,皱紧了眉头,“你是打算把血流干么?”
“啊?”茶羡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才注意到自己滴了一地血珠子的胳膊,想伸手去捂一捂,痛得龇牙咧嘴,“嘶——你别说,还挺疼……”
嘶拉——
罗容季面无表情把自己衣袖外一层布料撕下,不由分说就在茶羡鱼受伤的胳膊上熟练扎了个结,茶羡鱼看得目瞪口呆“呃……谢了……”
罗容季不回话,狭长的眼睛飞快扫过茶羡鱼,那双奇特的似乎嗜血的眸子盯得茶羡鱼浑身一哆嗦。
“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茶羡鱼讪笑着慢慢往后退。
“住哪?”罗容季示意随从把老妇人安置下去,转身盯紧茶羡鱼穷追不舍,语气凌厉。
“…可、可以不说吗?”茶羡鱼呐呐,罗容季听了,意味深长的歪着脑袋,手稳稳的扶着剑柄,“你可以。”
“……”
茶羡鱼心里狂飙泪:母后救我!!我好害怕!!
后来茶羡鱼是坐罗容季的马车回去的。
整个行进过程中,茶羡鱼面对近在咫尺的,如同地狱使者般俊美又可怕的罗容季,怕到不敢吱声……她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身体缩啊缩,躲在角落恨不得自己是一只荒郊野岭无人问津的小蘑菇……
“你要躲我多远?”
“!!”茶羡鱼一惊,赶紧挺直小腰板,屁股向罗容季的方面乖乖挪了一大块,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你住十二虹的琴阁?”罗容季危险地一眯眼睛,发问了。
“呃,嗯对……”
“你是他新买的婢女?还是暖床丫鬟?”
茶羡鱼一愣,随即面红耳赤,她手忙脚乱一阵挥舞解释,“就只是打杂的小仆!每天跑腿打扫而已!还请大人您不要误会!”
罗容季微微点头,就别过脸不再说话。茶羡鱼松了一口气,心里七上八下,心跳咚咚咚震如擂鼓,在整个封闭的车间,茶羡鱼都要怀疑对面的男人是不是听见了。
下车时,茶羡鱼恭恭敬敬朝车上的罗容季鞠了一躬,“民女再次感谢大人今日的出手相救,大人若有时间,欢迎随时来扶苏阁听曲。”
罗容季没有起身,他玄黑的衣裳稳稳地镶嵌进酒红色的车厢,不轻不重问一句,“是听你弹琴,还是听你主子弹琴?”
茶羡鱼一愣,转而兴高采烈,“只要大人喜欢,民女也可献琴一曲!”
“起驾。”罗容季收了帘,慕色中马车缓缓离开。
茶羡鱼注视着马车走远,刚想转身回楼,突然“啊!”一声叫出来,她这个猪脑袋!竟然忘了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罗大人……祭巫神……似乎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呢……”茶羡鱼回忆起男人称呼十二虹的本名,想着十二虹肯定也认识对方,瞬间不恼了,哼着小曲哒哒哒连蹦带跳踏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