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了床上,木蔻婧反而觉得睡不着,满心都是昔日仇人们那些丑恶的嘴脸。
她摸着身下硬邦邦的床板,稳了稳心神。自己现在只有十三岁,许多的事情还要一一筹备,一样的一样的来,让那些欺负自己的人谁也讨不到好。
想着想着,她摸到了自己系在脖颈上的一块玉石——成色并不怎么好,是木蔻婧生母留下来的,窦三娘看估计值不了几个钱,遂不在管她了。
不是很贵重的玩意,木蔻婧摸着上边锋利的棱角,上辈子不知怎么的这块玉石不见了,今生居然还在,真是意外之喜了。
女孩的皮肤本就水嫩,木蔻婧一不小心居然被那石块划破了手心。
血珠子一滴滴的往那块石头上浸,好像是泥土进入清水,那块石头外边一层硬块渐渐溶解,露出里面那晶莹剔透的绿色出来。
木蔻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人都被吸进一个空间里面去,整个人直接不省人事起来。
好像有一阵风吹来,微风中混杂着果香和青草的香气,鼻尖痒痒的,木蔻婧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坐了起身。
眼前的景象一览无遗,郁郁青青,四周都弥漫着花果的清香。泉水叮咚,似乎是有山涧在汩汩而流。
木蔻婧捏了捏自己的脸,好痛,这里不是梦境。
想了想平日山中从未有见过这番景象,联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场景,连自己重活了一世自己接受了,木蔻婧觉得自己就算是被人乾坤大挪移到这么一个毫无人烟的地方,也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现在要想该怎么回去。
木蔻婧走走停停,连问了好几声“有人吗”都无人问津。
若是有人绑了自己来而不现身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合情理。木蔻婧走到了一处清泉旁边,肚子早已经有几分饥饿,方才木源那半个馍馍根本填饱不了肚子。木蔻婧看着身旁的一颗果树,上边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
她立马挽起手袖子爬上去摘了几个下来。
放在清泉中洗了洗,一口下去,清甜无比。
应该多摘一些,窦三娘一定不会给自己留饭,哥哥肯定是把自己的那份饭留给了自己,多摘些果子回去,至少两个人能填饱肚子。
吃着吃着,木蔻婧突然觉得鼻腔内好像涌出来什么温温热热的液体,她伸手一摸,全都是发臭了的暗红色的半流动液体。
她瞬间连吃东西的食欲全没了,只想着快点把自己身上的污秽物清理干净,怎想到越洗越脏,索性一股脑的钻进水中,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污秽在清水的洗涤下渐渐消失了踪影,木蔻婧看着被自己放在岸边的红色果子,心想这果子虽说味道甘美,但是吃了就会流出很多的污秽物,实在让人不好受。
水光潋滟,树木枝叶摇曳,山泉叮咚,倒别有一番美色。
木蔻婧好久没有洗上这么一个痛快的澡了,她本近豆蔻年华,模样是村里一等一的上挑。
女子乌黑秀丽的长发在水中飘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肤好似能吹弹可破。
木蔻婧抿了抿自己淡粉色的嘴唇,长睫低垂,水滴顺着肌理滑落。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原本是落水后在水中磕到了石头,破了一块皮,现在却已经完好无损,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似的。
这里莫非是什么神仙仙境,可以根治百病?
她把自己的麻布衣裳在水中洗了洗,抖两下穿在了身上——这件衣裳是窦佳青穿了不要的衣裳,被窦三娘拿来改了给她穿,春夏秋冬就这一套,也不知道补了好多个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本色了。
“娘!娘!”
木蔻婧刚好把头发挽好,就听见好像从屋外传来的一阵咋咋呼呼的声响。
她心下一动,这声音她做鬼也不会忘记,正是那窦佳青的声音。心中正想着该怎么出去,眼前就一花,景象变成了屋中的景象。
窦佳青在屋外哇哇乱叫:“娘!娘!”
木蔻婧看着自己怀里被带出来的三个红彤彤的果子,汁水饱满——这是神仙仙境里面的果子,待会藏起来给哥哥让他带到池塘边吃,至少流出来的那些恶臭的东西就可以即使洗干净了。
窦佳青堂前屋外也没找到窦三娘,饿的肚子咕咕乱叫,只好去灶房翻东西吃。
木蔻婧把果子藏在旧箩筐里面,再用衣裳盖住,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木蔻婧!!!”
窦佳青看见了木蔻婧,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你,你,你不是掉大河里面去了吗?你怎么还活着?”
木蔻婧惨白着脸色,看见窦佳青要被吓尿的一副哭唧唧的表情,起了戏弄之心:“窦佳青,你推我下大河,你还我命来。”
“不,不是我!”窦佳青连手上的馍馍都顾不得了,腿脚无力的瘫软在地,胡乱挥舞着双手:“不是我,不是我推的!你别过来啊!是小红,她,她说要吓唬吓唬你,我们也没想害你啊!”
馍馍在空中转了一圈,骨碌碌的滚到了木蔻婧脚底下。
窦佳青定眼一看,木蔻婧的影子还好生生的立在她脚下,顿时明白了:“木!蔻!婧!”
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居然命大的被人从河里救上来了!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她,真是翻了天了,活腻歪了:“我要告诉娘去,看你今晚不被打脱层皮!”
木蔻婧似笑非笑,拿起脚边的馍馍走近她:“你要告诉谁去?”
窦佳青知道她不是鬼,胆子瞬间就大了几分,颇有些耀武扬威的说:“告诉我娘去!今晚不打脱你一层皮!小贱蹄子!”
这句骂人的话还是从木栓哥哥的娘那里学来的,她觉得很好玩,于是一口一句都要加上一个“小贱蹄子”。
木蔻婧眼神突然变得狠绝,她伸手把手重的脏馍馍往窦佳青嘴里塞去,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往上提:“小贱蹄子骂谁呢?”
窦佳青向来在家里都是娇生惯养的,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疼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嘴上还在一个劲开骂:“呸!小贱蹄子骂你呢!有娘生没娘样的玩意!我就骂你就骂你!小贱蹄子......”
木蔻婧手上一使劲,馍馍半个直接塞进窦佳青嘴里。
窦佳青被堵了舌头,只能一个劲“呜呜”的叫喊,双眼仇视的看着木蔻婧。
“再看,给你眼睛挖了。”木蔻婧松开抓住窦佳青头发的手,半蹲在她的面前:“你还要告诉谁去?”
窦佳青双手想要去推她,但是木蔻婧力气大得出奇,她长了木蔻婧三岁,在她面前却像小鸡崽一样。窦佳青恨恨的看着她,嘴里一直“呜呜”着,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哦,这个啊,”木蔻婧把馍馍从窦佳青嘴里抽出来,拍了拍她的脸蛋:“组织好语言再说啊,不然这么好看的脸蛋没了眼睛可就可惜了。”
“我听说你想要和村长的儿子窦木栓成亲啊?你什么农活都不会,这成亲前花了脸蛋,可就嫁不过去了。”
“你,你给我等着,等娘回来了有你好看!”窦佳青心有余悸,只是狐假虎威的威胁道。
“你会告诉三娘吗?”木蔻婧很是惊讶的看着她:“毕竟三娘不在的时候,你脸蛋的安全可就没那么有保障了。”
“你!你!疯子!”窦佳青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推开了木蔻婧:“你小心点!我叫我哥给你床上放蛇。”
木蔻婧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了起来,把窦佳青头上的一根制作精美的银簪子抽了下来:“我拭目以待。”
窦佳青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看了看木蔻婧手中的簪子,恨得一跺脚,忿忿的跑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木蔻婧没有在饭桌上和他们一起吃——按照三娘的话来说,不干活的人是没有饭吃的。
木蔻婧翻出一个果子吃了,把待会要拿去洗的衣裳准备好,正收拾呢,就听见有人从门缝里挤进来:“妹妹,你感觉怎么样?三娘叫我给你拿了个馍馍,你快趁热吃了吧!”
木蔻婧转头一看,正是木源来了,手上还捧了个白乎乎热腾腾的馍馍。
“哥,”木蔻婧感觉自己眼眶湿湿的,把那个馍馍推了回去:“这是你的晚饭,我不吃,我今天没做活,我不饿。”
“傻妹妹,”木源憨憨的笑,没有反驳她:“你快些吃吧,吃了才好!”
木蔻婧看着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她今天去过神仙洞府,病已经完全好了。
“我不饿,”木蔻婧勉强的笑了笑,从箩筐里拿出一个红果子:“我今天下去去了山里一趟,找到了这个果子,所以馍馍哥哥还是自己吃吧,待会去池塘边洗衣服,也记得带上在路上吃,别被窦由他们看见了。”
“木源!木源!你在哪?”
正说着,只听外边窦三娘的大嗓门已经嚷嚷开了:“快去把衣服洗了!”
“好的,三娘,我这就来!”木源应声着,把手中的馍馍三下两下塞进嘴里,抱起脏衣服就从门缝挤出去:“妹妹我去去就回来!”
“哟,又去看你那妹妹啊?”窦三娘尖酸刻薄的甩了一个大盆给木源:“这些,咱们的衣服都在里面,看好了,洗没了一件你就仔细了你的皮!”
说完,扭着肥胖的臀部走进了主室。
木源看着自己手中的衣服,沉默的收拾收拾端起来往池塘边走去。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
月亮的清辉洒在这个本就不大的村庄上,好像到处都是亮堂堂的,走在路上的人影也清晰可见,一个人走夜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木源正好好的走着路,突然背被人拍了一下,骇了他一跳。
“哥哥!”
来者正是本应该在家中好好休息的木蔻婧,她背了个背篓,劈手抢过木源手中的洗衣盆,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妹妹,你怎么来了?三娘不是把你锁起来了吗?”木源惊讶的看着她:“你偷偷跑出来的?”
木蔻婧点了点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做女子做的活,还是我来吧,你去帮我摘点皂叶,待会洗衣服要。”
“哦哦哦,好。”木源对洗衣服这类事是一窍不通,但他时而会帮木蔻婧给家里割猪草,还是明白皂叶长什么样子的。
当下就跑去前面的灌木丛中揪下来一大把一大把的皂叶。
窦家村的这个池塘不大,水是从大河里引过来的,蓄在池塘里,然后每天再从池塘里把水灌溉到农田里,基本上是村里的每家每户都在这里洗衣裳洗菜。
他们兄妹二人刚到时邻居家的李婶已经洗好了衣裳正要回去,看见二人便笑呵呵的和二人打招呼:“呀,来洗衣服啊?婧子身体好些了没?下次可别去大河那边玩,危险得很。”
“好多了,谢谢李婶啊。”
李大婶平日里都挺照拂他兄妹二人,以前窦三娘经常不给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是李大婶从家里偷偷拿些吃剩的米面来救济二人。因此木蔻婧对她的印象挺好的,没事了也会给他家打点猪草带去。
“那就好,”李婶笑眯眯的,临走前还说一句:“你啊,改天到我家里来,你李叔前几天才从山里回来,你给你三娘提只鸡回去。”
“好嘞,李婶。”木蔻婧熟练的把洗衣盆放下,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应声道:“您先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好。”李婶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小姑娘原本就是一个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掉了一回水就性情大变了。
“哥,这有个果子,你先吃吧。”木蔻婧见李婶走远了,把藏在衣服里的红果子掏出来洗了洗递给木源:“我先洗衣裳,待会我们一起回去。”
“行。”都是半大的小子,哪有不馋果子的。俗话说半大的小子饿死老子,这窦三娘一顿一个馍馍,木源还要做这么多的活,早就瘦的不成样子了。
再和窦三娘的亲生儿子窦由比,简直就是一个肉球和一个鱼竿的区别。
看着木源狼吞虎咽的样子,木蔻婧忍不住一阵阵心疼。窦三娘他们太过分了,大不了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再慢慢找办法对付他们。
离开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刚刚出现,就已经像长疯了的藤曼一样在心底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