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乐柔是入夜前发作的,稳婆刚进去看没一刻钟,出来就告诉岳家人,孕妇身子过胖,产道狭窄,很可能一尸两命。
岳家人和庄家人都在,庄家几个哥哥差点没冲过去踹稳婆。
“几位大人啊!”稳婆委屈的哭诉,“生孩子对女人而言,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事儿。
加上孕妇太胖,这样的情况下能保住一个都是万幸。”
“如果能母子平安最好,如果不能……”岳子平咬了咬牙,“保住大人即可!”
有了这句话,稳婆重新回到了产房,庄家人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阿爹、阿娘、二哥……”
岳夏日跟余山亭从外面进来,双方见礼后,余山亭背着药箱就要进去。
“欸!”周文韶一把拉住余山亭,“产房是你一个未嫁的小娘子能进的吗?”
这段时间三郎天天出去接送余山亭,她看不过眼说了几次,被三郎笑呵呵的驳了回来。
侯爷也让她不要管,说小两口婚前多培养感情比较好。
呸!
余山亭就是想要折腾三郎给她长脸,小小年纪虚荣爱显,可怜她家三郎断了腿还不能在家好好休息。
等余山亭嫁进来的,她定要好好给余山亭立立规矩。
“我除了是个小娘子,我还是个大夫。”余山亭看向站在一旁的岳子平,“侯爷,我进去二夫人能多一分平安的机会。”
“去吧!”
岳子平拉开夫人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夫人的肩膀。
余山亭脚步不停进了产房,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庄乐柔下身不停的在出血,人也叫不出来,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眼角流下不甘又绝望的泪水。
余山亭不敢耽搁,净手后立刻拿起银针封穴,开药方让人去熬。
孕妇的血是止住了,但孩子还没出来。
“大夫,我有一法可以帮助孩子出生,只是大人就……”稳婆小心提议。
她也不愿意看到一尸两命的情况,这样败了招牌,以后谁还敢找她接生?
“什么法子?”
“我将手伸入产道帮孩子出生,但孕妇出血的情况可能要止不住了。”
“不行!”余山亭脑门儿全是细米汗,“我用银针逼出孩子,你在产道口帮助孩子出生,力求孕妇不要让伤口二度裂开。”
稳婆本是打算保一个,见余山亭要两个都保,不由摇头苦笑。
两个都保……两个都保不住!
“庄乐柔,你给我听好了!”余山亭满面萧肃,“配合我的口令,调整呼吸,储蓄力量。”
“……好……”
庄乐柔气若游丝的应了一句。
“吸……呼……用力……吸……呼……用力……”
庄乐柔觉得自己的肚子好似被扎的跟个刺猬一样,疼的她肠子都打结了。
“二夫人,再加把劲儿,我看见孩子的头了。”
这句话给了庄乐柔力量,咬牙用力,感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脱离出去,整个人也松散了下来,身边的人声也越来越远。
她好像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庄乐柔!庄乐柔!”
余山亭见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急忙塞了两片百年老参,依然抵挡不住她涣散的速度。
“庄乐柔,你生了个儿子!
你现在就撒手人寰,你儿子以后就要靠后娘养着。
有了后娘,后爹还会远吗?
你儿子在后娘手里,吃不饱、穿不暖、被下人看不起……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两说!
庄乐柔,那是你的儿子,你就舍得让他受人磋磨?
庄乐柔,你忍心让你儿子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在自己家里活的像个外人,甚至比外人还不如?
庄乐柔,你忍心吗?
你不忍心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你儿子那么小,你怎么能扔他一个面对这么险恶的世间?
庄乐柔,你给我醒过来!!!”
余山亭一声声高喊传的满院子都能听见,周文韶心中似有所感,又有几分厌恶。
庄家老夫人-孙慧长叹了一声,“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何至于喊出这么声声喋血的话来?
“这孩子更像卢家人。”
庄智行听见女儿呼“痛”这才松开紧握的手。
今日如果不是余山亭,他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卢乐邦在他手下干活,性子虽然急躁,但人却不多话。
别人只要夸余山亭,他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话痨一样的跟着一起夸,脸上满满的骄傲。
那个神情跟庄智行夸自家女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余山亭把庄乐柔最后一口气儿喊了回来,急忙行九回针。
与岳夏日不同,他行针在腿,庄乐柔行针在全身。
人体一共七百二十个穴位,余山亭扎了近一半儿。
银针都是她让人早早出去买的,泡过酒后,现在都用在庄乐柔身上。
弹指一出,百针齐动。
屋里的稳婆、婢女都看呆了。
“你们……扶我一下!”
余山亭做完最后一步,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婢女急忙把人扶到椅子上,稳婆收拾好小郎君,抱着他打算出去让大人们看一看。
“慢着!”
“余大夫?”
经过刚才,稳婆再不敢轻视面前这个年轻的娘子,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大夫,打板儿供起来都不为过。
“把孩子放到他娘身边!”余山亭就着婢女的手喝了口茶,“他该看看母亲为了生他受了多大的苦。”
一句话敲在屋里所有的女人心上,包括走进来的周文韶和孙慧。
每个女人都必经的一条生死路,大多数男人都将生孩子归为女人应该干,且理所当然要干的事情。
没人真正在乎女人受了多少苦,甚至有些女人也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啊?”
真正的可悲在于,深陷泥潭而不自知,反为泥潭辩护。
“听余大夫的!”
孙慧直接发话,断了周文韶想要抱孙子的念想。
庄乐柔见孩子送到自己旁边,身上的剧痛好似都轻缓了许多。
余山亭蓄了几分力气,扶着桌子起身。
秋灵急忙扶住余大夫,送她到二夫人身边。
“我现在要拔针,很疼,我让……”余山亭看了一眼身旁的婢女。
“我叫秋灵。”
“你折一块儿干净的帕子塞到二夫人嘴里。”
“是!”
余山亭一根根拔掉银针,告诉秋灵一刻钟后,用温水擦洗二夫人的身子,床褥都要换新,屋内燃茶香。
一切安排妥当,余山亭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