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要太医院所有人到周贵妃处会诊,你们两个也跟着去!”
沈学文皱着眉头对张春燕嘱咐,“进到内院,不得信口胡言!不得抬头直视贵人颜!一旦出错,你家那个好爹也救不了你!”
近一个月来,他算是深切认识到张春燕究竟有多呱噪?
嘴里除了吃东西就是在说话,没片刻闲着的时候,太医院几乎每个大夫都受到过张春燕的荼毒。
奈何太医院有规矩,新来的医助、医女必须跟着各个太医轮一圈儿,最后由太医选定谁跟着自己学习。
如果选择同一医助的人多,那么医助可以反选。
有张春燕的对比,余山亭就显得格外抢手。
他祈祷最好能有一位太医选择张春燕,要不他就会是那个倒霉的接盘侠!
“……是!”
张春燕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余山亭,还是那副棺材脸,没有半点儿表情。
偏偏余山亭这副死样子,入了沈太医的眼,什么事都找她做。
她天天像条忙碌的咸鱼,不管分到哪个太医都被晾在一旁不断的炮制药材。
余山亭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背着药箱跟在沈太医身后,规规矩矩的进了内院,到了周饮香的寝殿。
由于她们是女子,比太医方便,直接进了内室诊脉。
只见周饮香在床上抱着肚子翻滚,嘴里哼哼唧唧的叫唤,跟小时候蹲恭房是一个样儿的。
“周贵妃这几日胸闷、恶心,偶有头晕症状……”
“脉象滞涩,并无滚珠之兆,应该不是喜脉!”
“可会是血瘀之症?”
“从脉象中看,并不想是血瘀之症!”
……
“官家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盘旋半空,身穿明黄圆领大袖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里面的人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官家万福!”
“起吧!”
余山亭见黑色的皂靴越走越近,头就越来越低,她外祖父曾是太医院的院正,不小心卷入了后宫争斗之中,侥幸能活,却背负“庸医”之名被逐出太医院。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外祖父便不再忌讳男女,用心教导她医术,可谓倾尽平生所学,只求去掉一个“庸”字!
“你们还没有诊出个章法来吗?”
官家的话一出,太医们又呼呼啦啦的跪下,嘴里喊着“臣无能”、“臣有罪”!
“确实无能!”
四个字带着雷霆之怒砸向众人,张春燕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她偷眼看了一眼身旁的余山亭脊背笔直的跪着,依旧是那副讨厌的棺材脸。
张春燕夹紧自己的双腿,忍住突如其来的尿意。她要是敢在这里尿了,家里的好爹能打死她!
“你们是新进的医女?”
“是!”余山亭跪着向前几步,再次道了一声“官家万福”。
“可看出贵妃是得了何病?”
“贵妃无病!”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沈学文汗如雨下。
千防万防张春燕,没想到在余山亭身上出了问题!
他距离院正只有一步之遥,再熬个三五年他就能迈过这一步。
这个时候手底下的人出了什么岔子……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难道是有人故意将两个不靠谱的医女给他带?
“哦?”官家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说说看!”
“贵妃脉象滞涩,伴有恶心、呕吐之症,如今腹痛如绞,乃是肠脉淤堵之症!痛则不通,痛则不通!”
她打开身旁的药箱,拿出一盒黑色的药丸,双手托着举过头顶。
“此乃当归肉苁蓉!
当归甘辛温,补血调经,肉苁蓉甘咸温,补肾助阳,两者都有润肠通便之效。”
手上一轻,药丸被拿走,送到了周饮香嘴里,不出片刻,她抱着肚子叫的更加响亮。
“请扶贵妃去恭房吧!”
“快扶我去!!!”
几个人半拖半抱的将贵妃送去了恭房。
一阵疾风暴雨之后,周贵妃额头冒细米汗瘫坐在软垫儿上,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爽快,肚子消下去不少,同时被自己周遭的味道熏得作呕,急忙安排沐浴更衣。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整个人才香喷喷的从内室出来,发现官家不在,太医们不在,只有余山亭站在门口,宛如山间青竹,随风弯曲,却不折腰。
“禀贵妃娘娘!”余山亭拱手行礼,“官家带着太医离去,命我留下为您复诊!”
其实是周饮香去恭房的声音太响亮,味道过于浓厚,官家阴沉着脸来,阴沉着脸走。他身边的太监交代她留下复诊,也招呼太医们一同离去。
“嗯!”
周饮香想到官家可能是被那股恶臭熏跑的,脸色变了变,在脑子中过了十几种拉回官家宠爱的手段,看看哪种最为可行,能让官家忘记她今天的糗事。
“贵妃娘娘,身体无恙,一月内用清粥小菜便可痊愈!”
余山亭诊脉后毕恭毕敬的答,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脚尖儿。
周饮香已经不再是自己儿时的玩伴!
经历过后宫的腥风血雨,周饮香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
很多话……已经不能问出口了。
“阿山,可是怨我了?”
周饮香呷了口香茶,单手撑着头,看着隔壁小青梅……她们都变了!
原本活泼灵动的余山亭变得沉稳有度,原本娇憨可爱的她……变得冷血无情,只要对自己有好处,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出卖,谁都可以杀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余山亭无怨!”
寻常结亲也就罢了,官家赐婚,除非官家让和离,不然就是栓死了一对儿,死都不能分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周饮香要将她和岳夏日栓在一起?
“阿山不怨?”周饮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我记得阿山小的时候还说过,要嫁给这世间最英武的丈夫!”
“多谢贵妃娘娘成全!”余山亭拱手谢恩,“若非娘娘恩情,我也无法嫁给日思夜想的岳三郎!”
“日思夜想?”周饮香冷笑了一声,“阿山,你是如何得知,这赐婚是我替你求的呢?”
这事儿除了宫里的人就只有岳夏阳知道,余山亭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青梅还是单纯,刺一下就露了底。
“前些日子,我曾与岳三郎相会,他告诉我的!”
余山亭与岳夏日这段时间有见过几次,他说,赐婚的事情岳夏阳已经在家里说开了。
既然这事过了明路,她自然也不用拘着、瞒着。
“原来如此!”周饮香倦怠的挥挥手,“你先回太医院忙吧!”
“是!”
余山亭行礼退出宫门,一路快步往太医院疾走。
赐婚的事情是周饮香的主意,还是岳夏阳的主意?
被赐婚的对象又为什么一定是她?
余山亭背着药箱从宫内出来,没探出什么答案,反而带回了一脑门子的问号!
刚买进太医院的大门儿,就见忍冬在抹眼泪,沈太医满脸怒容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