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霖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在飞机上枕着李侘的肩膀打着盹,他笑着看着自己,突然飞机翻转下坠,机舱里一片混乱和惨叫,她大喊着想拉住李侘的手,但他俩却被破碎的飞机颠向了不同的方向,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轻声在耳边说我抓住你了,自己想转头看看是谁时,一道白光射来晃迷了眼睛,继而一片黑暗,飞机坠地。
晏霖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开始放声痛哭。残留的梦境让她惊恐,但惊醒后对现实的逐渐回忆让她绝望。
她记起了在自己昏厥之前身边有两个杀手,而李侘不知所踪。李侘已经死了吗?杀手没有告诉自己,随后自己开始犯病,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李侘默默看着泪流满面的晏霖,没有说话,他想看看晏霖接下来会怎么样。
晏霖渐渐停止了哭泣,因为她慢慢觉察出周围的异样。自己原来是在帐篷里的,现在怎么睡在了野地里?身上厚厚的保暖毯又是怎么回事,杀手难道这么好心?空气中传来浓浓的焦糊味,又是什么情况?杀手呢,他们人呢?自己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依然活着?
晏霖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她向着周围沙哑地大喊:“李侘!……李侘!……你在吗?你在哪里?”喊着喊着她又恸哭了起来。
李侘终于不忍心看她难过而绝望的样子,便轻声说了句:“我在呢。”
晏霖震惊地怔住了,哭泣戛然而止,她极力地睁大了空洞的眼睛,似乎想要把周围看个清清楚楚,李侘的声音在野风中虚无缥缈,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他的鬼魂?
晏霖随即伸出两只手探向空气,嘴里颤抖着说:“李侘,真的是你吗?”
李侘爬近晏霖,握住了她的手。晏霖立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反握住李侘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用自己的手和心去感受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那是一双寒冷的手,比自己的手更冷,但晏霖知道他是李侘。
不管是人还是鬼,晏霖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李侘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再次放声大哭,她想好了,绝不放手,即使李侘再讨厌自己也绝不放手。
李侘似乎觉知到了晏霖的这份决心,虽然她的拥抱使自己的身体更疼痛,虽然他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但李侘没有推开她,反而用手轻柔地抚摸她因大哭而剧烈起伏的后背。
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晏霖已经相当坚强了,而她也许在不久后将独自面对更艰难的境况,李侘为她打开了心底的一点柔软。
等晏霖终于痛快地哭完只剩抽泣时,李侘才把她从自己怀里扶起来,远方的天空已开始放白。她的脸上涕泪交织,李侘艰难起身去车里拿来面巾纸,抽了好几张放进晏霖的手里,自己也抽了几张擦擦嘴角的血迹。
晏霖使劲地擦泪擤鼻涕,终于不好意思地说道:“李侘,抱歉,我是吓坏了。”
“没关系。”李侘轻轻地说:“感觉好些了?”
晏霖点点头,她又犹豫了半天,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个……杀,杀手呢?”
“走了。”
晏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走了?……怎么会?”
“我愿意付双倍的钱,他们接受了。”
晏霖张大嘴说不出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噢”了一声,忽然想起又问道:“多,多少钱?”
“这个你就别管了。”
晏霖无奈也无语地慢慢低下头,李侘为了岔开话题便问她:“饿了吧?”
晏霖摇头晃脑了几下,用带着困惑的语气说:“我在昏迷的时候,好像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是不是我做梦时饿了……我也不知道。”
李侘愕然,她在昏迷中竟然嗅觉还如此灵敏,李侘简直无言以对,只得敷衍道:“也许真是饿了……稍等,我做点早餐。”
李侘再次艰难地站起来,调整了一下保暖毯把坐着的晏霖裹好,然后向汽车后备箱慢慢走去。
李侘自己已经失去了饥饿感,但这毕竟是最后的早餐了,两个人多少都应该吃一点补充体力。本来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不过因为李侘的手脚开始出现轻微的麻木不灵活的症状,这一顿饭足足做了三十多分钟。
晏霖的胃口其实也不好,但是对于李侘的辛勤劳动成果,她是一定要努力捧场的,况且还有自己最爱的鸡蛋。晏霖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顺便问道:“李侘,你在烧什么东西吗?”
为了避免坐下站起这类增加痛苦的动作,此时李侘靠着汽车站着,努力地喝着果汁,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早有准备:“嗯,一些已经用不着的东西,烧了取暖。”
晏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烧了,扔了不就行了嘛,不过她不想挑战李侘的决定,就不再多问,默默地继续用餐。
李侘喝了一点果汁吃了一小块鸡蛋后便已经觉得到达了极限,身体似乎在排斥进食,他便放下了盘盏。
看了看火堆,该烧的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李侘觉得颇为庆幸。天空越来越明亮,在出发之前,他还有一些话必须对晏霖说。
“晏霖,到目前为止,没有后悔自己的抉择吧?”李侘尽量用轻声说话,以便保存体力。
晏霖迅速地连连摇头,一边回答:“当然没有。”
“好,那我们做个约定。”
晏霖抬头看向李侘的方向,等待他的下文。
“我会陪你一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如果有那么一刻我们必须分开,晏霖,不要回头,向前走。我希望你记住,我们之间并没有谁为谁做了牺牲,这是你的命运之旅,它也是我的。”
晏霖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她觉得李侘是在交代后事,虽然她心里极不情愿,不过她明白有些话总得说。
“如果我们走散了,我们一定会有再见的一天。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没有回来,另一个一定要更精彩地活着,记得我们互不相欠。”
晏霖低下了头,她想要努力地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仍有一线生机,都不要放弃,晏霖,你能答应我吗?”
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汹涌而出,继而晏霖又一次放声痛哭。只是这次,李侘没有过去安慰她,他无力地倚靠着汽车静静等待。
好在这次晏霖没有哭很久,她用袖子胡乱地擦去涕泪,最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答应你!”
李侘欣慰地夸了一句:“这才是小英雄。”顿了顿,他又说道:“再尽量吃点东西吧,体力很重要。”
晏霖不知道李侘的遭遇和伤势,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就是李侘对她的诀别之词,她只是希望自己能配得上李侘心中的英雄,便大口地吃着盘里剩下的食物,直到全部吃完。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李侘扶着晏霖走到车门旁,为了不让她担心,便使出最大的气力像之前一样把她抱上座位。关上车门后,李侘才忍不住向地上吐了一大口血,他只能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李侘开着汽车在火堆的灰烬上来回开了几道,把还没有化灰的残留都碾压成了粉粒,最后他对晏霖说:“今天的路程最崎岖,我需要专心开车,路上你尽量休息,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别介意。”
晏霖乖巧地点点头。汽车绝尘而去。
李侘在心里犹豫过,是否要在绝命之前跟杨回联系一下,提醒他留意身边可能有被收买的同事,但终于还是作罢,老鬼和灯罩已死,一切如烟吧。
而此时,杨回正在王柠的办公室门口来回徘徊,焦急地期待着与他的见面。他为李侘和晏霖的处境而深深忧虑,不惜奔赴千里之外的络宁,只是他们不可能知道彼此之间曾经这样地守望,毕竟和遥远的地京相比,络宁对于罗普西泊来说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