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叫“集峪”的出口,李侘把车开下了高速,进入了普通公路的路段。虽说是公路,不过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颠簸。
李侘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晏霖,发现她确实老实多了,从墨镜侧面看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便不去招惹和打扰她。
这段公路上的车流比高速少了很多,但拥堵不算少,开车的、驾摩托的、骑自行车的、赶驴的、走路的都有。李侘留意着路上的情况,尤其关注有没有异常。
这时他感到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便空出一只手拿出了手机。一看号码就知道是舒尔茨,李侘立刻接了起来。
晏霖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并没有睡觉,心情尚未平复怎么睡得着!她听到李侘用自己听不懂的一种语言接了个电话,虽然听不懂内容,但电话里提到的几个人的名字还是大概能分辨出来,好像有个叫舒尔茨的,有个叫安娜的,还有个叫海伦。
通话时间并不长,大约五分钟左右。晏霖心里十分好奇,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是什么事,可是不久前才被李侘训斥过不要胡思乱想,马上追问又怕惹他不高兴,想来想去还是继续装睡。
舒尔茨是因着刘渭水电影投资入股的事来地京的,他一抵达地京机场就立刻给李侘打电话,当得知这次无法见面时,他无比遗憾,因为安娜和海伦其实已经买好了机票,只要李侘在,她们立刻就启程赶来。
李侘也感到些许遗憾,但他不会为此牵肠挂肚,即使是在他心里占据重要分量的人,李侘都不愿长相厮守,对他来说疏离才是更好的状态。
前面出现了堵车的情况,李侘被迫减慢了车速,直至最终无法继续行驶。从挡风玻璃往前张望看不清具体情况,他便下车看了看,原来公路上有一大群牛羊堵住了通路。这种公路上向来人车畜混杂,这是常有的事,不过一般都会发生在离城市比较远的地区。
李侘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导航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四百多公里。像这样的牛羊堵车,很难说什么时候能疏通,快的十几分钟,慢的个把小时都有可能。李侘心里不免有点焦急,但他还是克制地很好。
“怎么了?”实在忍不住的晏霖终于问道。
“有一大群牛羊堵住了道路。”
对于晏霖来说这是从没见过的场景,她不禁叫了一声:“啊,真的!”但随后就沉默了,因为她看不见。
李侘能理解她,如果她是一个健康人,此时必定已经冲下车去前面看热闹了,为了给她鼓鼓劲,就说道:“晏霖,别难过……我有种预感,你以后一定能故地重游。”
李侘恢复了他的温柔,晏霖又露出了笑容,说道:“我以前常看地理杂志,这样的场景在照片上见过,那时觉得好美啊,喜欢那种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
“我也喜欢。”
晏霖欣喜地很想马上再感慨一下,不过她学乖了,想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于是缓了一缓才继续说:“李侘,你能帮我拍张照吗?我想留个纪念。”
“你是拍照狂人吗?”
晏霖揣测李侘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便赶紧否认:“不是的。”
李侘把头支在车门上,看了看晏霖,问她:“你是想拍牛羊?还是天苍苍野茫茫?”
晏霖想了想说:“两个都想。”
李侘确实不喜欢拍照,无论怎样的美景,见过了便过去了,去着力刻意保留这种记忆没有价值。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着晏霖充满期待的样子,李侘勉强同意了,反正现在车子也开不动。
他让晏霖把手机拿出来准备好,他把晏霖抱下座位后,把她放在了车头的附近,这样她的身后就是汽车行驶的方向,那前面正是牛羊所在。
李侘让晏霖摆自己喜欢的姿势,自己拿过她的手机,试了几个角度,没什么把握,只好多拍了几张。
晏霖的墨镜遮住了她受伤的眼睛,在蓝天白云下她看起来跟正常人倒没什么显著区别。晏霖旁若无人摆姿势的样子,一看就是经常拍照的,李侘在心里暗骂她一句“骗子”。
“拍好了。”李侘迅速结束了这项工作,他看得出晏霖有些意犹未尽,只好劝她:“道路随时可能畅通,回头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再给你拍吧。”
晏霖嘟了嘟嘴,还是乖乖同意了。
把晏霖在座位上重新安顿好后,李侘借助车身登高一步往前瞭望了一下,看到牛羊群的三分之一左右已经离开了主路,心里松快了一些。他跳回地面,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爬进驾驶座,锁上了车门。
周围有很多穿户外装束的人,大多骑着或推着自行车,李侘暂时没有感到危险的威胁,但不知怎的他始终有些心神不宁,那个瘦高黑像个幽灵般缠绕不去。
“喝水吗?”晏霖的声音传来,她已经倒好了热水往李侘的方向递过来。
李侘刚把水杯接过来,忽然有人在车窗上敲了几下,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李侘看见一个戴着头盔和墨镜,用魔术头巾把下半张脸也盖上的人在窗外,用手示意他摇下玻璃说话。
他的脸虽然基本上都被遮盖住了,但李侘确定他不是瘦高黑,便把玻璃摇下了一寸左右。
“你好!你能说华文吗?”
李侘点点头。
“太好了!我能搭个车吗?我的自行车坏了。”
李侘摇了摇头:“真的抱歉,实在不行,请试试其它车吧。”
那人夸张地说:“哇,你的华文说得太好了!”
李侘微微耸了耸肩。
“我已经试了3辆车了,拜托,帮帮忙。”
李侘冷冷地看着他,克制地说:“实在抱歉。”
那人用手在车门上拍了一下,不忿地说:“好吧,你们这些吝啬鬼!”
那人推着车往前走去,李侘摇上了车窗。看着那人的背影,他心里不是滋味,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自己以前在旅行途中也得到过别人的帮助,但李侘也很确定不能搭载他。
“晏霖,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他把车修一修,你在车上坐着等我,行吗?”
晏霖赞同地点点头。
李侘把水杯原封还给晏霖,戴上棒球帽,也拿出一条魔术头巾,把鼻子和嘴巴罩上,下车后从外面锁上车门,快步追了上去。
“这位先生,”李侘叫了一声,那人正在前面一辆车那里重复同样的询问,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惊讶地看到刚才那个外国人在对自己说话:“我真的不能搭你,但我可以试试帮你看看自行车。”
那人直直地看着李侘,说不出话来,这时他正在询问的那辆车的司机却说道:“那就看看呗,能修好最好了。”那人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同意了。
李侘和那人都蹲下身体查看着自行车,李侘问了问问题的症状,心想十有八九是链条坏了,不过这辆车的链条是被包起来的,要想看具体情况必须打开包裹的外壳。
李侘回到自己车上,钻进后备箱找工具,不久就拿着几样东西回来了。他试了试,没想到非常顺利地打开了外壳,果然链条断了。
“先生,你这辆车不太适合作为长途骑行的用车。”李侘淡淡地说。
那人捶胸顿足:“我是被忽悠了!这车可不便宜呢,我是第一次骑着它出来,真是倒霉透了!……唉,这可怎么办?”
“我可以临时性地帮你接一接,但解决不了问题,走不远,还是需要尽快到专业的车店维修……或者如果那位大哥能搭你一程的话,就近找个修车铺。”说着李侘望了望刚才说话的那位司机,他一直探着脑袋一边抽着烟一边在旁观。
坏了车的那人便也试探性地望向那位司机,那司机思考了一会儿,把烟屁股一扔,说道:“行,不过我只能带你到最近的一个集镇,再远实在去不了了。”
坏了车的人像久旱逢甘霖般嚷道:“那太好了,能这样就帮大忙了!太感谢了!”
李侘闻言便默默地把包裹链条的外壳又合上,站起来准备往回走,那人又大声地说:“也谢谢你啊!……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李侘只说了句“没事,祝你好运”,便走开了。把工具收拾好,回到座位上时,那人已经上了前面那辆车,他的自行车太大,有一半露在了后备箱的外面。
李侘用湿巾纸擦着有点染黑的手,晏霖问他:“怎么样?”
“他搭上车了。”
“你会修自行车?”
“谈不上,只是大概知道点原理。”
“那要是车坏了,怎么办?你能修吗?”
“没人说过你乌鸦嘴吗?”
晏霖呵呵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堵了许久的车列终于开始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