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曲星君走后,只见镜中的勾陈君闭关调息,直到群星高挂才将散乱的气海重新凝聚,这才收了结界,站在勾陈宫的一角,凭栏远眺,似有满腹的心事。那晚的勾陈君自勾陈宫闪出,独自一人飞入舜陵,从石像生前走上祭祀台,沉默良久,才手抚石栏走下台阶。
勾陈君俯身坐于台阶之上,随手一翻,台阶上便多出了几坛酒。那夜舜陵中正是星夜璀璨,万籁俱寂,勾陈君坐于祭祀台上,手持酒坛,仰望星空:“这世间最远的距离是两颗彼此眺望的星星,永远没有交汇的轨迹。”说完一仰头,干掉了半坛酒。
月光下,勾陈君酒意微醺,望着那个被喝空了的洒坛,扯出一个自嘲笑的笑来,对着手中的酒坛自言自语,“我忍住了看你,却忍不住想你。走过千山万水,却始终走不过你。”说完又干了一坛酒,那台阶上只一会便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空酒坛。
“勾陈宫不是我的,是属于神明的,无法邀你过来同住;战袍不是我的,是属于战神的,无法为你披上御寒;身体不是我的,是天君给的,无法每时每刻与你相伴;天地不是我的,是属于万物的,我还是希望地久天长;你不是我的,是属于远方的,我还是愿意守护你到海枯石烂;只有心是我的,但已贡献给天下……,我只能目送你,慢点离开。”
“错过一个人有多可惜呢,看见的每个人都像你,但每个人又都不是你。”
“酒,真是个好东西,如果不用它麻醉自己,那人和神都只能在思念中度日如年。”
“想念这件事,躲得过对酒当歌的夜,躲不过四下无人的景。”
“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只是一万句我爱你,也比不上一句我娶你……全天下男人都可说的话,唯独我,战神,却无法开口。”
“在乎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我管住了嘴,却封不住心……我,也只能躲在这曾经与你相伴的无人之地,让自己一醉方休。”
“战神?”他又拿起一坛酒,自言自语地问道,“纵横天地,来去自如,唯独你的心里,是我此生无法到达的远方。”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那夜勾陈君独坐于月下,酒入愁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三分醉成了剑气,痛饮独吟空度日,纵横天地为谁雄。直到天光微明,他才驾云而去。也许那个背后有豪气,眼中有星辰,胸中有正气,掌中有乾坤,心头有温暖的战神也只能躲在这无人之地才能卸下伪装袒露心声吧。
我望着风月镜中那个曾经一剑抵万军,为我赴汤蹈火如今却酒意酣畅得勾陈君,百感交集。也许在我的眼中,男人最让人心动之处,不是战神的豪气万丈,不是太子的意气风发,更不是禺疆的风流多情,而是勾陈君坚忍中隐藏的那一点侠骨柔肠。
我收了风月镜,看过前尘往事,心中感慨诸多。我记得自断心脉之后,我二哥怕我想不开,便陪着我闲扯,他自以为是开导我的一番话,却总是让人心烦意乱。
“老三,孔雀宫上下皆在为你准备嫁妆,母后说了,成为天后,这嫁妆必然要丰厚,亲自在鸟族挑选雀羽为你织孔雀羽衣。”
“还有,父王在六界四处寻找宝物,准备赠与未来的女婿,你那位太子殿下,你二哥我的酒友,哎,成了我妹夫,我还怕他个鸟啊?”
“老三,前几日我去凡间与人吃酒,顺道,去了一趟巫咸,瞧见我那妹夫统帅三军,颇有几分帝王之相。哎,你可去瞧过他?”
“我……”我那时茫然地摇摇头,“我,照顾笙儿,还无暇顾及殿下。”说的有些由不由衷。
“和你哥哥我,就别藏着掖着了。你二哥我,活了几万年,阅尽人生悲欢离合。我知道,你心中的那个人是勾陈君,但是你要知道战神乃六界守护者,更是天宫王权的捍卫者,是天君手中的剑。历代战神在位时皆无一人有家眷。你可知为何?”我二哥话中有话地望向我。
“为何?”我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感兴趣。
“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会有了牵绊,人心仅一拳,别把它想得太大,盛(chéng)下了感情,便盛(chéng)不下天下。剑若失了剑气,天君该如何应战?老三啊,不是我说你,你爱谁不好,偏爱上那把无情剑?”
“二哥!”我当时头脑欲裂欲制止他再说下去。
“别怪二哥没提醒你,男人是条狼, 选对了,保护你, 选错了,咬死你。 ”
“啊?”我望着我二哥,也不知他从哪里总结出这些歪理邪说。
“论打架,他,也许世间无人能及;论感情,那就是个菜鸟。你二哥我虽然不常在宫中呆着,但我不瞎,别以为你整日躲在自己寝殿里,我便不知你心中所想。我问你,佛祖亲赐的金莲玉露是你拿的吧?给哪个妹夫了?”我二哥撇着嘴与我理论,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金莲玉露?我……我拿它作甚?”当时我不知自己被消除了记忆,风月镜又只能看脑中所想之事,自然是不知道金莲玉露赠禺疆的事。被我二哥问得莫名其妙,便以为是父王怕他惦记那点金莲玉露编了个理由好让他死心,于是对我二哥爱搭不理,如今想来还真是错怪他了。
“切!你别不承认!那个天宫浪子下凡历劫未归,那个六界美男被你嫌弃,嘶!那个大尾巴狼已成他人夫君……能让你春心萌动的,除了勾陈君这个妹夫,我还真想不出,谁有这么大的面子。怎么,勾陈君受伤了?不对呀,他与你双双历劫圆满,应是法力大增才对啊!以他如今的道法修为,何人还能伤得了他?”我二哥摸着下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二哥,你想偷酒喝,便直说,别死乞白赖地编派我!”我那时对金莲玉露赠与禺疆救命之事毫无记忆,自然认为我二哥就是一番胡扯。
“我编派你?老三?这么说你二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真是没心没肺!”我二哥一脸无辜地望着我。
“没心没肺,也需要有心有肺,再被伤的没心没肺,最后才会痛彻心肺。”我那时自断心脉后对勾陈君失望至极,才会如此说。
“你这什么没心没肺外加痛彻心肺的?聪明如你二哥,都被你绕懵了!知道你是才女,哎,老三,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说人话?天底下,也只有你二哥我,为你操碎了心。有了妹夫忘了哥!那么珍稀之物,你二哥我眼巴巴瞅了上万年也未轮到品一口!你可好,一下从父王那全讨要了去,也不知给你二哥我留一口。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噢!”我记得当日二哥话痨一般说个不停,我只觉得头脑炸裂,不由分说便将他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