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年自有奇景。启元二十九年的这个春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自选秀那天晚上的一阵小雨雪之后,自腊月起就一直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是彻底没了声息,天气忽然就转了暖,宫中尚衣局绣房里的绣娘们都在暗地里抱怨着,还没好好的过完年就又要开始忙着准备妃嫔们春天的衣衫了。
正月初十的正午,天空一片晴朗,刺目的阳光晒在身上很有热度。皇都北岭因为地处皇都东北的乌兰河附近,春天的第一场雨一过,空气就变得湿暖起来。一处白色篱笆围起来的小庄院,门口荫绿下的草地都冒出了些微的嫩绿色,在金色的阳光下掀起一阵一阵绿盈盈的雾气。篱笆的侧边就是这座小庄院的大门,此时门口正停了一辆双驾马车,引的附近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来看。他们看的不是这精致的马车也不是看赶车的人,而是看那拉车的两匹棕红色的骏马。那两匹骏马拥有高大的身躯,体形匀称膘肥身健,长鬃整齐柔顺,四蹄坚韧有力,无不展示出骏马的雄壮和力大无穷。偶像仰天长啸,那动人肺腑的马嘶响彻旷野。
“哟,怕是又有哪家的公子少爷看上程家的媳妇了?”几个村民站在庄院门口,指着那两匹骏马直咋舌,他们也看出这两匹骏马色泽光亮,瞳孔乌黑有神,实在是这乡野之地难得一见的名驹。白色篱笆墙里的一位老伯随意的挥舞着花锄,仿佛没有听见两个村民的话一般,只是眼神戒备的看了一眼那辆双驾马车。
“我说那程家媳妇也真是的,长的如花似玉,倒是十年八年的都找不着个当家的,上次张员外想收了她做小妾,据说媒婆刚进门被一群家丁给打了出来。”另一个村民说话的时候声音放小了些,因为这家人素来跟村里人没有什么来往,而且有一群据说身手非常厉害的家丁。平常有好色之徒也就只能在篱笆外偷窥一下女子的美貌,倒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活该,那个张员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纳什么小妾?要我说,咱这北岭离燕都那么近,那程家媳妇指不定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可能做下了败坏门风的事,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偷偷生下孩子避羞呢。”
“要我说才不是,避羞要避这么久吗?她住在这里怕是有十年了吧?”
“啧啧,谁知道呢,这家门口总是有这种骏马靓车来去,真是够威风的。改天我家生个貌美的闺女,也和她家比上一比。”几个村民哈哈大笑起来,又互相笑骂着对方做白日梦,渐渐的就走远了。
装束朴素的燕景泓抖了抖青白色的冬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刚才在车上听着那几个村民津津有味的开着玩笑,简直是哭笑不得。 什么小妾?还偷偷生孩子?这些村民是真的不知道这小院里住的是谁吧,还敢如此随便的说笑。
其实也真没人知道,这座看似普通的小庄园乃是大晟皇朝的皇长子燕煜瑄的居所,而村民口中的程家媳妇则是皇朝的第一皇子妃,至于那个他们以为是偷偷生下来的孩子,更是被启元帝视为掌上明珠的长孙女静乐公主。燕煜瑄常年戍边不归,大皇子妃又是个正直谨慎深居简出的女人,带着女儿以娘家姓氏隐居在这山清水秀的庄园里,自然让附近的村民感到神秘。可是燕景泓也没想到他们隐于山林之中居然到了近人不识的地步。
当初大皇子燕煜瑄对启元帝说自己的性格不适合继承皇位,主动放弃皇位的继承权。搬出皇宫的时候,启元帝念他常年征战,特意在皇宫附近赐了一处大宅邸,可是大皇子和皇子妃两人都执意退避宫舍到田园隐居,于是选在了这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建了一座小庄园,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日子。对于他们的执拗,启元帝还很是心疼了一阵子。且不说启元帝是不是真的不喜皇长子倔强不知变通的性格,单说这位大皇子妃可是先朝辅政老臣的孙女,从小娇生惯养,在繁花如锦的皇都中长大,让她去过隐居生活不是太对不起一生赤胆忠心的辅政老臣了吗?但十年前还年轻的大皇子和皇子妃心意已决,毅然退出朝廷的争权夺利,过起了这种淡如清茶与世无争的生活。
当然启元帝本人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其他的几个皇叔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六皇子燕颢天在世的时候,还时常会带着燕君泽和燕景泓来看望皇嫂。那时燕君泽和燕景泓都还小,只记得大皇子妃亲手做的桃花饼很好吃罢了。燕颢天过世之后,这还是燕景泓第一次自己过来,因为以前都是燕颢天带着他也没怎么记路,所以一早上在北岭就走错了好几次路,折腾到正午才赶到这里。
燕景泓缓缓的走近院落,篱笆边正在伺弄花草的那个老伯站了起来。刚才那老伯还在冷眼看着燕景泓的马车驶过来,以为又是什么纨绔子弟过来闹事,但是待他看清楚往大门里走的人时,脸上的皱纹“呼”的一下舒展开来,嘴里不禁惊叫出声:“哎呀呀,我的老天爷,这是……十五皇子殿下吧?”
“嗯,武伯,是我,燕景泓。”燕景泓疾走了几步,过去张开手臂抱了抱那个莳花的老伯,微笑着说道。
“十五殿下都长大了,和你父皇当年一样的英俊。”武伯开心的拍了拍燕景泓,“你们已经两三年没有来过了,娘娘还老念叨着呢。对了,今天六皇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怎么没一起来?”
六殿下燕颢天?燕景泓怔了怔,不知道怎么该回答他。北岭到燕都坐马车也不过小半天的路途,燕颢天过世好几个月了,燕都为此几乎翻天覆地了,可这庄院里的人却还象身在桃花源一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以为一切都还和几年前一样平静而美好呢。这位第一皇子妃竟然将自己的生活封闭到了如此程度,燕景泓感到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既然没有人和他们说这件事,燕景泓也不准备说破,而且他今天来也不是为着报丧的,所以随便含糊了两句便跟着武伯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