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熙无需通传便回到了船上,进得大舱,见有陌生人,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太皇太后对她招招手在身侧站定。
下首左侧坐着二公主夫妇,右侧坐着眼唇肿胀的皇长孙和十三妹,天一与裴景站在厅中回话,虽被魏子熙的进入打断,却没掩去脸上焦急。
只听太皇太后道:“既然你们众口一词说得如此玄乎,我暂且就信了,只是你们要回去找安华,却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既如此,还不如等战事平定后再议,先下去吧。”
“太皇太后。”两人跪下,不肯下去。
“战事就在眼前,裴景,你作为校尉,扔下兵士擅离职守,可知渎职之罪?速速回营。至于天一,既然安华让你保护明睿出来报信,那这趟差事便已经完成了,此事不用再议,退下吧。”
“喏。”两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到底是没敢多说,退着到了舱门口后离去。
“老祖宗!”
“怎么?还没闹够?若不是你添乱,裴景会犯下渎职之罪?你四姑姑会身陷西州让天字卫送你回来?你是什么身份?身上担的是什么差事?嗯?”
魏子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太太如此威严,只见那原本一脸撒娇的萧明睿此刻也是噤若寒蝉,老太太继续道:“在京中,你今儿去京郊大营,明儿去锦衣卫的乱窜,有你皇爷爷惯着你,还真给你惯出毛病来了,这趟西州,你跑得可还舒爽?除了给你四姑姑拖后腿,偷懒耍滑延误军机,你还干了什么?嗯?”
萧明睿扁嘴,“憋回去!这么大个人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会招猫逗狗,耍赖撒娇,你还有脸了。滚滚滚,给我滚去房间呆着,明日之前,别让我看见你。”老太太喝道。
这是个什么样的熊孩子,给老太太气成这样?
“哦!”萧明睿委屈,起身就要退下,路过十三妹,伸手拽,“我不跟你去,老祖宗又没让我走。”只见他一把把十三妹给拽起来,用自己的胳肢窝夹住十三妹的脖颈制住,才又回头对老太太龇牙道:“嘿嘿,老祖宗别生气,我这就回去反省。”然后又转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夹着十三妹走了。
说真心的,这孩子不知道咋长的,十四岁硬生生比十五岁的十三妹高了一个头,说话也不像十三妹一样公鸭,要不是魏子熙看见他这幅欺软怕硬又邋遢幼稚的挫样,光看那肩宽腿长的身量和那惊鸿一瞥冷傲深沉的五官,怕是真想不到这人原来是这么个性子。
人退出去了,老太太就拉着魏子熙坐下,问道:“家里人可都还好?午食吃的什么?”
魏子熙被老太太变脸的速度逗得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随即笑着回道:“都好着,我爹娘哥哥都好,也见着我小舅舅和表哥了,午食在军营吃的二合面馒头,那么大一个,都给我吃撑了。”
老太太也不是娇气人,军营能吃上大馒头已经是不错了,魏子熙继续道:“我问了舅舅,漕帮会留下一些船,好些人都想赚些赏银,后面的粮船月底之前就能到,和松纯大师那头的进度差不多,我想着如果趁夜用小船暗渡倒也能行,就跟舅舅提了一嘴,具体的还是等您和二公主定下章程去知会一声。”
二公主眼神晶亮道:“那感情好,尽快把西州收复,我们也好放心回东海。”
上午为了找萧明睿,都没说上话,此刻几人才算定下心神细细开始谈事情。
魏子熙问道:“西州撤出来的军民现在是如何安置的?”
二公主回道:“都内撤了,只是到底过了春种的季节,怕是明年秋收之前只能先安置着。”
魏子熙道:“烦请二公主统计想法子调剂农具,我这边有四十五天就能成熟的苞米种,亩产尚可,现在去种,八月底还能收一批,足够撑到明年秋收了,只是明年的春种粮种还是需要另外拨下来的。”
二公主有些为难,道:“可这些人没有田地呀,如果在此处开荒了,那些田地又带不走,这......”
“十四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统一集中开荒,不参与开荒的就迁走,不赈济不发粮种,赈济的粮食从这次张家捐的粮中出,开荒的地也都给张家,公平的很。”老太太一锤定音。
“那粮种?”
“二公主备下仓库即可。”
“太嬢嬢,放出来的人先给我用来做工吧?四公主那边还需要做好些衣裳被子,还要劳烦宋嬷嬷看着,得用的人赏些给我,不得用的,回头再看是发卖了还是充入大营,可好?”
“好好好!本来就是给你备着的。”老太太笑道。
“那您跟二公主定下什么时候收西州再跟我说,我提前一日将战马和羊群都收走,若他们能来得及逃出西州,便放他们一条命吧,毕竟废了功夫打了西州,我们也废了功夫收复,总也得给人一些长进才是。”魏子熙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让徐良打了个冷战。
这倒真是徐良想多了,魏子熙只是不想剥夺这场建功立业的因果而已,至于战马,舅舅家那么多空船回去多可惜,上好的战马在京城可是能卖到两百金呢,没什么特产比这个更合适了。
魏子熙只把自己能提供的资源都阐述清楚,具体的自己也不适合参与,二公主让驸马徐良带她去放粮种和棉花。
刚出舱房,就听见有人虚声喊着:“二姑夫,二姑夫,这里这里!”
魏子熙和徐良一起打眼望去,只见议事大舱外的拐角处,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在那探着。
可不就是萧明睿和十三妹么。
“怎么了?”徐良侧开两步上前问道。
“我想去县城转转,您借我二两银子。”徐良一愣。
魏子熙失笑,明显,徐良长久不在京城,也不知道皇家借银子的手笔。
“没有二两,一两也行,我答应天一他们回来一起吃猪肉的。”萧明睿把悲伤全部摆到脸上。
徐良从袖兜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道:“不许喝酒,早些回来。”
“好嘞。”拿到银子的萧明睿转身就走,十三妹扭头就跟上。
萧明睿想想不对,立定转身,跟闷头跑的十三妹顶头顶的碰了个哎哟喂。
魏子熙又忍不住了,那张脸本来就够搞笑,结果还尽不干人事,没有笑出声,但是小肚子已经在一抽一抽的疼了。
萧明睿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一边揉一边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魏子熙道:“喂,你哪来的?”
徐良下意识的想要阻止萧明睿的无理,却听十三妹道:“子熙妹妹的奶奶是老祖宗的外甥女,跟我平辈,你要叫她堂姑姑。”
萧明睿本来以为是个宫女,老祖宗面前可从来没有这种小宫女,又觉得在下人面前被老祖宗训斥了,想来摆摆姿态,此时听十三妹这么说,心里暗骂他多事,嘴上却道:“什么堂表姑姑,八竿子打不着了吧?咱们各论各的,子熙妹妹是吧?我是萧明睿。”说完,四十五度望天,很是倜傥的样子。
这是什么鬼中二少年,魏子熙小肚子抽得更厉害,却屈膝行礼道:“殿下。”
“哎呀哎呀,喊什么殿下,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既然是亲戚,你就叫我明睿哥哥吧!对,叫我明睿哥哥!”皇长孙年纪不小辈分却不大,自家的庶弟妹和堂弟妹们,每每自己亲近一些,便会被自己的母妃责骂自甘堕落,更是要自己时刻注意自己皇长孙的身份,皇长孙的身份是什么身份,是母妃口不择言时九五之尊的身份,无论自己如何插科打诨,却也阻止不了母妃的怒斥或是哀叹亦或哭诉,打小只有长在福寿宫的四位姑姑带着自己玩儿,才无人指手画脚,此刻福寿宫中竟又出了个妹妹,瞬间开心,提出要求。
“民女不敢逾距。”看来这个萧明睿还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明显没认出自己,也不过一面之缘,不记得也好,省的解释。
“哎呀,我让你叫你就叫,怎么那么多事儿。”萧明睿不耐烦了,声音骤然拔高。
“臭小子,皮又痒了?”老太太吼声传来。
“没,没有。”大声回完,就低声匆匆扔下一句:“下次再叫我明睿哥哥,先走了。”
“唔,唔~”两声怪音溢出,徐良扭头望去,只看见魏子熙一只手揉着肚子,一只手捂着嘴,笑得跟个筛糠似的在抖。
“小主子,别忍,越忍越疼。”
“唔,唔~,唔,唔~”魏子熙索性两只手都捧上小肚子,因为一直憋着,声音放不出来,只能唔唔唔的蹲在地上笑过这一阵,丝毫没发现徐良叫她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