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便把车拿到车行去修了,因为车灯要去调货,所以车子要放在车行几天,我开着一部车行给的丰田卡罗拉代步车回了家。
路过他家门口,看见他的路虎还在路边停着,并没有拿去修,才想起来我根本忘了告诉他保险理赔编号了。我偷瞄了他家窗户一眼,没有看到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一种很奇怪的心态。
车行的小破车子,我也懒得停进车库,便停在家门口的路边。下车刚往家里走,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汽车喇叭声。我转过身,看见那个张亨利从车上下来,唇角微扬,对我说:“有空吗?请你去我家里喝杯茶。”
我犹豫了一下,也很想看看他住的地方,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行,我正好把理赔编号写给你。”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上前一把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我瞬间觉得一阵颤栗感从我的指尖一直窜上我的大脑,呼吸和心跳似乎都静止了,喉咙也梗成一团。我忘记了抗拒,晕晕乎乎地任由他拉着我进了他家。
吱吖一声,门关上了,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跳和呼吸也一下子回来了,慌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
他勾了勾唇,说:“你随便坐吧,我给你泡茶去。”说完就去吧台那边儿烧水去了。
我打量着房子里的陈设,和力哥在这里的时候差不多,收拾得倒是很干净整齐。靠后院的落地窗位置放着两张鸡翅木的椅子和一条小茶案,以前没有,估计是这个张亨利带来的。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他在厨房吧台那儿鼓捣。不一会儿,他拎着一个紫砂提梁茶壶,在茶几上摆了两只杯子。金碧色的茶汤注入杯中,散发着灵动的芳香,是茉莉白龙珠。
我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抬头看他也端起杯轻啜,心里黯然。从前子毅只喝大红袍,偶尔也喝普洱,极少喝绿茶,更不会喝这样的茉莉花茶。他不喜欢花茶,说这茶太浮太妖。
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喝大红袍的瞿子毅,是喝花茶的张亨利,一切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然而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让我有一点心动。袅袅的茶香在盏中升腾起,氤氲着我的口鼻,我突然想,我是不是可以接受齐爷的好意,试着和这个与子毅相像的男人在一起?
这样的想法只在心里一闪而过,我立刻便否定了。假的就是假的,即使再像也是个赝品,我骗不了自己。这两年我为子毅守着,守得心里踏实宁静,没必要为了一时浅薄的心动毁了现在平和的状态。
我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说:“抱歉,家里还有个小孩子,不便久坐。谢谢你的茶,我告辞了。”
我站起来离开,他并没有再挽留我,而是送我到门口,突然开口问:“我能去看看孩子吗?”
我一怔,回答:“不太方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瓜瓜迎上来抱着我的腿,要抱抱,我弯腰把他抱在怀里,看着那写满了子毅基因的小脸,那是我和那个男人曾经相爱过的佐证。那是一个沉稳又重情义,霸气却不张扬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他那样的男人宁死也不做阶下囚,更不会选择当丧家犬,他宁愿用那样决绝的方式保护我和孩子们,洗刷自己的罪孽,虽然带给我锥心刺骨的痛,但是保全了他的体面。
这一辈子能跟着他,也不枉了。所以我也不可能再接受别的人,没有人可以和子毅相比。那个张亨利,就让他去吧。
想通了这些,这两天的心烦意乱便也平静了。
第二天,我送完孩子回来时,仍然看见他的路虎停在路边,还是没有送去修,我才想起来我始终没有告诉他理赔号。
我停好车,拿出手机把理赔编号发给他,然后下了车往家走。
“哎,等一下。”听声音我就知道是张亨利。
我转过身,看见他从路边跑过来,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脸上也流着汗,看样子是刚刚跑步回来。
他跑过来,就那样热气腾腾地站在我面前,让我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个人,也曾这样热气腾腾地淌着汗,让我心动,让我无法抗拒。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和他保持距离,说:“我把保险理赔号发给你了,你可以去修车了。”
“哦。”他应了一声,竟然毫不避讳地掀起背心的下摆擦脸上的汗,我瞟见了他的腹肌,一块一块带着汗水的光泽顺着人鱼线排开。
我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忙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说:“你要是没有熟悉的修车行,我可以帮你介绍。”
“好。”他笑了笑又说,“今晚有空吗?我请你看电影。”
“没空。”我干脆的回答,没想到他会约我。
“那明天呢?”他又问。
“也没空。”我转身欲走。
“星球大战,好莱坞大片,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被他纠缠得有些烦,便讥讽地问:“全英文的,你听得懂吗?”
他也不生气,唇角一扬说:“就是听不懂才请你一起去,可以在边儿上给我讲讲。”
我心里骂了一句有病,转身便快步回家了。关上门后,我偷偷地从窗户的一角向外偷看,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舒了一口气,心里腹诽,这家伙竟然是因为想让我做翻译才请我看电影!齐爷怎么会送这么个人过来,比子毅当年还不会说话。子毅……我心中酸涩,苦笑着摇摇头。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会拿他和子毅相比。
一夜风雨,院子里的木槿花落了一地,满院残红。雨后的清晨还算凉爽,开车送妞妞和豆豆上学,路过对面,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院子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举哑铃。
“我看到我爸爸了!”妞妞突然喊。
我险些再次撞上他停在路边的路虎,连忙打方向盘避开,心砰砰地跳。“别瞎说,哪儿有爸爸。”我轻声批评妞妞。
妞妞坚持说:“真的,就在以前Uncle Henry家里!”
我知道她看见了张亨利,他的确是像子毅,不是我的错觉,连女儿都觉得像。
“那是新搬来的邻居,他看起来是有些像你爸爸。”我说。
“哦,”妞妞有些失望,喃喃地说:“我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了不让同学说闲话,子毅去了以后,我就给妞妞转了学。可是孩子也会自己思考和判断,或许她早就知道她的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