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身后门开了,我嫂子从屋里出来。
“地上多凉,坐地上干啥?快起来!”她伸手拉我,见我不动,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哎呀,这咋有个这么大的蜘蛛啊!”
她说着拿起放在墙边的扫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手起扫把落,把蜘蛛打落在地,然后一下拍死。
“啊!”我叫着哭出声来。
“我打死个蜘蛛你哭啥?不打死它,它再爬屋里咬着孩子。”我嫂子不解地看着我,又唠叨,“你现在真跟林黛玉似的了,死个蜘蛛都哭,那你看那花儿落一地,你哭不哭?”
“好了,别跟这儿坐着了,赶紧回家吃中午饭去。我给你做好吃的了。”我嫂子连哄带拖地把我拉进屋。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成了一团泥的蜘蛛尸体,心里一阵唏嘘。雄蜘蛛牺牲了生命也没有保得住他的妻儿,他的爱人就在刚才被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妇女残忍地杀死了!
瞿子毅,你以为你这样做真的是爱我们吗?一夜之间,你让我成了你的妻子,又让我成了你的寡妇,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而我们的妞妞现在真的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哀莫大于心死,漫漫人生,我的面前已经一片黑暗了。
终于,到了子毅的七七,七七之后魂魄便要入轮回。我没有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去祭拜。墓园安静肃穆,我拾级而上,来到他的墓前。墓前的鲜花已经枯萎了,我换上了新鲜的,又用带来的毛巾轻轻的擦拭墓碑上的薄尘。
阳光明媚,清风宜人,我坐在他的墓前晒着太阳,和他轻声地说话。我喜欢阳光,更喜欢和他一起在阳光下。
“子毅,我来看你了。”我含笑看着墓碑上他照片,眉眼疏朗。
十年了!十年前,那个救我出囹圄的男人,对我温柔以待的男人。十年来,他用尽一切的努力呵护我,将我捧在手心。
“子毅,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夫妻好不好?换我做男人,你做我的女人,让我来宠爱你,呵护你,好不好?”泪水梗在喉间,化成一股苦涩。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你,碧落黄泉,你等我好不好?
离开了墓园,我恍恍惚惚地上了一辆巴士。车上人很少,我坐在窗边,木然地看着窗外的街道,商铺,公园,人群。一切都像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与我无关。
呆呆地在车上坐了很久,直到司机走过来,对我说已经到了终点,请我下车。
我下了车,才发现我竟然来到了环形码头。天气和暖,海风也很柔和,我顺着码头信步地前行,暮然抬头,竟然来到了游轮出发大厅。
突然就想出去走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也无所谓去哪里,工作人员给我推荐了行程,便随便买了张票,上了船。
浑浑噩噩地进了船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已经觉得身心俱疲,扑倒在床上便睡去了。
那一觉睡得很好,没有做梦。醒来,天已经擦黑了,船似乎刚刚离港。还能看得见歌剧院和海港大桥。
我看了看手机,我嫂子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回了她一条信息:“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不用担心。”
马上她便打来电话:“你在哪儿呢?急死我了!”
“我在游轮上,手机快没电了。”我看着手机上电量告罄的信号说。
“你啥时候回来啊?”她又问。
我看了一眼丢在床上的行程单说:“五天后。”
“妹妹,你可别想不开,孩子都在家等着你呢!豆豆,快叫妈妈,大声点儿。”接着我便听到豆豆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妈。
我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哽咽着说:“嫂子,我会回去的。麻烦你照顾好孩子们。”
挂了电话,我疲累地躺在床上,泪水奔流,子毅,你何其残忍,要丢下我和年幼的孩子,让我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在床上躺了一阵子,手机没电了,又没有带腕表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觉得房间里有些气闷,便打开门去阳台透透气。
夜晚天阴了,看不到月亮和星星,海风有些凉,我裹了条毯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外面苍茫的大海和遥远港口的灯火。隐约地能听到甲板上传来的音乐和喧嚣声,到处似乎都是欢声笑语,我的心却寂静空洞。我一动不动,看着港口的灯火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直到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变成一片绝对的黑暗。
那样黑暗的海面,无边无际,没有一点光亮。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也像这海面一样,陷入一片看不到边的黑暗,疲累绝望,真的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邻近的舱房里住着的似乎也是华人,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听声音应该是几个老年人。他们正在开歌会,歌声飘了过来,是一首《天涯歌女》。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唱歌的老阿姨声音优美中带着一点沧桑,听起来越发缠绵凄婉,一遍又一遍。曾经和子毅在一起的所有甜蜜恩爱,也随着柔肠百结的情歌在我脑海里一幕一幕地浮现,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船向深海行驶,歌声已经停止了,我的心头却仍然苦涩,喉间也有些干渴。我回到房间里,打电话叫了一瓶红酒,让服务人员送到房间里,打算一醉方休。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酒送到了。我起身去开门,觉得一阵头晕,强撑着走了几步,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上。意识飞快地流失,我想我可能要死了,是子毅来带我走了。心中一阵解脱的轻松,没有努力挣扎,任凭自己昏死了过去。
然而,我似乎并没有昏迷很久就转醒了。醒来的时候躺在房间的床上,有一个亚洲面孔的中年妇女坐在我身边。
“您醒了?我叫Jasicca,是游轮上的医生。刚才我们的服务人员发现您昏倒在房间里,我便过来看看。”
“谢谢你。”我虚弱地回答。
“您刚才是低血糖休克,我给您输了一些葡萄糖,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医生问。
从早晨我就没吃早餐,一天也没吃任何东西,低血糖也是正常的。我看着手背上的输液管,动了动脖子,还是有些头晕。“好一些了,还是有些头晕。”我回答。
“你知道你怀孕了吗?”医生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