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想着Rebecca的建议,心一横,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给子毅发了一条信息:“子毅,如果不能相爱,我们就分手吧。”
我盼望着他的勃然大怒,继续说“分不分手由不得你”,哪怕是跟我吵架也好,至少可以打破冷战。然而,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他任何回复。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搭理我的时候,他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内容很简单,让我周末飞一趟巴厘岛,不带孩子。自从有了妞妞,他还是第一次不让我带孩子去看他,我知道他这是要狠狠地惩罚我,他不想让孩子看到。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见他,哪怕是去挨耳光受刑罚,甚至给我个痛快地处决,也好过这样被他冷着。
六个多小时的飞行,我终于见到了他。他消瘦了一些,嘴角的法令纹似乎更明显了,我的心一阵疼痛。
见不到他,心里念着,见到了他,心里却痛着。
子毅一个人来接我,身边没有看到何秘书。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和,不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我心里没底,一声不响地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不累?”他问。
“习惯了。”我想了想又问,“何秘书呢?没在你身边?”
他突然把我的手握在掌心,声音温柔地说:“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这种说话的语气,熟悉又陌生,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好,当,当然好。”我结结巴巴地答应着,他的反常让我摸不透。
到了酒店,他坐在阳台上吸着烟,看着我整理行李。“有胃口吗?如果有胃口晚饭我们去吃海鲜,有你爱吃的皮皮虾。”
“行。”其实我没有胃口,但也不愿意扫他的兴。
晚餐时,子毅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问孩子们,只是吃饭。他不说,我便也不说,假装心无旁骛享用晚餐,却食不知味。
吃过晚餐,两人相挽着在沙滩漫步。夜晚的大海看起来苍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涌上岸边的浪花如一道奔跑的白线。远处有篝火和音乐声,酒店的客人在沙滩上参加派对。沙滩如一块蓄了水的海绵,脚踩上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那脚印又被海浪抹去了。
“珊珊,我们多久没有单独旅游了?”子毅挽着我的手问。
多久,那真是太遥远的事情了。“很久了吧,记不清了。”我淡淡地说。
“那时候没有妞妞也没有豆豆,就我们两个人,那种日子真好。”他感慨地说。
“是啊,就我们两个是挺好的。”嘴上说着,我心里却苦笑。就我们两个人?何曾有过就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自始至终我们之间就有叶琳,有婷婷,后来还有红玫瑰白玫瑰和其他的女人。
海风带着潮湿和夏的粘腻吹在我们的身上,空气中带着海水的腥味,他宽大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这样的夜色,这样的风,这样气味,这样的手掌……这样的环境我并不熟悉,可这样的感觉却似曾相识。
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并肩走着。与他并肩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然而此刻却有些惘然。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不早了,回去吧。”
“珊珊,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欢爱过后,子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在枕头上点了一支烟说。
我看着他保持良好的身材笑着说:“怎么会,你和八年前还是一样的年轻。”
“八年多了,”他微微一笑说,“这些年是我耽误了你。”
我侧脸看着他,隔着袅袅的烟雾看不到他脸上的喜怒。心里忐忑,不知道他还要说什么。
沉默良久,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想,我该放手了。如果你想嫁人,找个靠谱的,对你好的,就嫁了吧,好好待自己,别胡闹了。”
我没想到他让我坐六七个小时飞机赶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话,我怔忪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孔,心头一阵酸涩。八年多的苦涩等待竟是这样的结果!我一直渴望解脱,如今我终于解脱了,可是我内心却一点轻松也没有,有的只是茫然和惶恐。一直以来我就像一只风筝,线被他攥在手里,无论飞的多远都脱离不了他的控制,而如今他要放手了,线断了,我却不知道该飞去哪儿,我害怕就这么迷失在茫茫的天地间。
我强忍着眼泪抖着手从放在床头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抽吧。以后别抽太多就行。”子毅手臂绕过我拿过一支烟,点上又递给我。
他轻轻地拥着我说:“豆豆,我过段时间会派人过去接走,相关的手续可能还要花一点时间办理。妞妞,假期的时候如果可以,我会派人去接她回国陪陪我。以后每个月我还是会给你转生活费,这你不用担心。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你还可以找我。你家里也不用担心,你爸爸退休待遇还可以。你哥生意也做得不小了,只要用心经营不会有什么问题。地产公司的事儿让王成多帮帮你,差不多就行了,别太累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自己以多长点心眼儿,再找人就找个能娶你,对你好的,别再让人骗了。”
他絮絮地说着,我静静地吸着烟,只觉得泪水顺着喉咙流进心里,在心中一片汪洋。多少年的伤心纠缠此刻都变成了一腔茫然,我和他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放手了!
我吞下眼泪,掐灭烟,艰涩地说了声:“困了,睡吧。”
躺在他的身侧,却没有相拥。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转过身去紧紧地抱着他,告诉他我爱他,我不想跟他分开,我不要他放手,我也不要自由!可是我还是忍住了。
这一路走来,我追得太累了,每追上一次也只是短暂的靠近便又远离了,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障碍,他无法破坏的婚姻,九千多公里的距离,他身边众多的女人,还有他的亲骨肉豆豆。让我最绝望的并不是这些障碍本身,而是他从来没有努力去跨越它们走到我身边来,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