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却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胸口急喘，分明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此时赵姨娘、顾姨娘和叶姨娘已经赶来了，各个泫然欲泣低眉顺目的模样。
程修没见到苏姨娘，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忍住心中的不安问道。
“苏姨娘呢？”
堂内，竟然没一个人回话。
程修心里咯噔一声，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说话！都哑巴了吗！本侯问苏姨娘呢？！”
“母亲，爹问话呢。”
程修眯起眼睛，看堂外走来的人。
十五岁的年纪，身上穿得虽然朴素，但长相却极其出挑。
程修一开始只觉得眼熟，待人走近了再细细一看，竟与苏姨娘七八分的相似。
程修骇得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喃喃喊道。
“这是……五姑娘？”
“爹，怎么进宫三日，女儿都认不出了？”
程令萱惨然一笑，又站在了昨夜的位置。
只是她这次面对的不是萧氏，而是广阳侯，她的亲爹，程修。
程修虽然惊异于，自己的五女儿怎么仅仅在三天内就变了个模样。
但是，他眼下还有更需要关心的事。
“萱儿，你姨娘去哪儿了？”
萧氏突如其来的一声痛哭，将满堂的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萧氏跪倒在程修腿前，满脸是泪地抬头望向他，抽噎着说。
“老爷，都是我不好，是我粗心大意，只让令萱和青杏陪着苏姨娘走夜路……才……才……”
程修一把抓住萧氏的肩膀，吼道。
“孩子呢？！”
程令萱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十分好笑。
她瞧萧氏哭得像死了娘，赵姨娘顾姨娘叶姨娘之流也仿佛哀莫大于心死一般在一旁站成一排。
几个女儿不知被她们藏在了哪里，都不许出来多管闲事。
这屋里，竟然只有她一个程家的女儿。
程令萱看着程修惊愕的模样，又恶心又悲哀。
只是不知，苏姨娘若是看到程修现在为她大吼大叫的样子。
会不会后悔，生命的最后几秒喊的是这个够男人名字。
苏姨娘遭遇不测，程修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才五个月的孩子。
程令萱恍惚了片刻，才察觉出从出事到现在。
自己竟一次也没有想过那个未出世的弟弟，小风。
五个月，成人形了吗？
程令萱不同医理，不知道五个月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
不过她倒是希望，那孩子已成人形。
黄泉路上，跟苏姨娘还能做个伴，不至于让她太孤单。
毕竟母子一场，虽然胎死腹中，但好歹也有过五个月的情谊。
程令萱垂下眼皮，小风，好好陪你娘吧。
这程家，不托生也罢。
程清之已经休整妥善，与泠鸢悠悠然从外面走进来。
程志远本来已经被母亲吓得不轻，一看见他来了立刻失声喊了一声。
“大哥！”
程清之像是看不到，现场剑拔弩张的状况似的。
跟平常一样，与程修和萧氏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父亲，母亲。”
程令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程清之在路过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很轻很快的一眼，像是不经意的一瞥，但程令萱却敏感地捕捉到了。
“存儿。”
程修因为得知苏姨娘的死，脸色异常难看。
但他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妾室就丢了仪态，他更不想在自己这个大儿子面前慌了阵脚。
程修在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大儿子有些奇怪。
因此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他对待起来却很谨慎。
程清之找了个位置坐下，泠鸢立刻替他斟茶。
他连茶叶，都是从宫里面带出来的。
传闻三皇子骄奢淫逸，整日里寻欢作乐，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
茶只喝黄山毛峰，酒只喝九丹金液。
宫中上上下下，加上朝中大臣丞相都对这位皇子颇为不满，议论纷纷。
却不想程清之也染上三皇子这富贵病，喝茶也要自带。
但此时，大家都为程修知道苏姨娘横死这事焦头烂额。
谁也没有注意到程清之的做派，或者说注意到了，但谁也没有心思去说。
毕竟，程修这一关着实难过。
程志远看见大哥来了，自己也不想站在父亲边上，怕父亲一个不顺心就拿自己出气。
便偷偷摸摸挪去程清之身后，躲着。
程志远好不容易动了回脑筋，却是多虑了。
程修就算是心中怒火滔天，也不可能是拿他来出气。
程志远甚至还不够格，做程修的出气筒。
程清之看弟弟躲在自己身后，也没去管他。
其实，苏姨娘的死对这府里的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多多少少产生了些影响。
恨她的拍手称快，爱她的心如刀割。
就算是与她少有接触的丫鬟乍一听她死得这样凄惨，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声可惜了。
有多愁善感的，甚至会为她流上几滴同情的眼泪。
单就只程志远一个，他是真心实意，半点感觉也没有的。
程志远似乎天生情感缺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欢欢喜喜地咧嘴去给个笑脸。
可若是让他真说自己喜欢谁，他却一个也说不出来。
人人不都是一个样吗？陪他玩儿的就是好朋友，不陪他玩儿的就是陌生人。
打他骂他的就是坏人，哄他高兴的就是好人。
程志远对谁都笑，于是这笑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谁都不与他真正交好。
所谓亲密感情，正是因为你待我同旁人不一样。
若是一样了，那我由于旁人有什么区别呢？
要说单是这样，反倒成了程志远是个可怜人。
若真要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
程志远压根不在乎别人拿他如何，因为他心里压根就不在乎任何人。
昨日陪他玩儿的人，是他的“好朋友”。
可今日这“好朋友”若是突发恶疾死了，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会说“死了？那就死了呗”。
转头，又欢欢喜喜地去找下一个陪他玩儿的“好朋友”去了。
于是死了一个不陪他玩儿的苏姨娘，程志远更是什么感情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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