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初应声抬眸,入目是缁缟相间交杂的氅服下摆,再抬头,便是张还算得上俊朗的脸,经历风吹日晒风寒暑湿后爬些了皱纹,却毫不掩眉宇间的正气凛然。
慕如初一时未识得他,但此人明显是认得她的。
慕如初没有接话,那人却又开口:“你怎的在这里?听说你昨日受了些伤,如今可还要紧?”
“不要紧了,只是皮肉之伤。”
慕如初仍保持着不雅坐姿,直到对方投来提示的目光,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拂去了衣裙上的灰尘。
她正欲开口,那人身后侍卫却抢先一步,“侯爷,时辰不早了,想必陛下也等的有些不耐了,咱们还是尽快前去罢。”
顺安侯!
慕如初一惊,总算断断续续忆起,这顺安侯乃这原主亲娘的弟弟,同为一品军侯之后,也就是自己的亲舅舅!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印象中毫无此人,因为她先前从未见过这外家!
“好,那走吧。”顺安侯回首又对慕如初道:“那么如初你且好生歇息,等下随你爹回去便是。”
语毕顺安侯便要先行离去,却被慕如初拦下。
“怎么?”顺安侯颇为不解。
“劳烦舅舅,可否携如初一起前去?如初走了好些路也找不到这大殿,所以既然舅舅要去,不如带上如初一起吧!”
她若是再找不到大殿,恐要死在这御花园里头了!
闻言,顺安侯平眉微蹙,似是极其不愿捎这慕如初一段路,可又不好推脱,只得带上人一同前往。
慕如初不解,理说这舅舅应当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可如今怎的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连捎上她一段路都那般不情愿,莫非是她态度过于不好引人不适了?
可是再如何回忆,她也找不到漏洞在哪,既百思不得其解,那便不想了,反正路都蹭上了,他也不能把她扔下不管不是?
如此想着,几人便到了大殿。
依着礼数,皇帝的整寿寿宴要办整整三日,因此即便慕如初错过那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何影响。
殿内仍然莺歌燕舞,但氛围却格外诡谲。
慕如初随顺安侯一同进殿,着实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不过慕如初倒不以为然,给皇帝行过礼后,便想寻个不起眼的位子落座。
昨日的风头已经出过了,今日便轮不着她了。
“如初,你这昨日刚受毒性之疾,怎的今日不好好歇息?”皇帝瞧见了,颇带些责怪意味的对慕如初道。
“多谢陛下关心,回陛下,如初只是皮肉之伤,已好了大半,且陛下寿宴,普天同庆,如初自然也不愿错过。”
慕如初自然不信皇帝会移心在她心上,毕竟皇帝日理万机,即便定王最受他恩宠,可与她这将军之女也无半点关系,能有幸听到陛下关心之语都已是难得,若再追究起来,怕是要定她口出狂言的罪。
又与皇帝你推我让一番后,慕如初这才被准许入了座。
不料刚坐下,顾非宸却是又凑了上来,语气中不免斥责:“不是说让你在宣明殿待着别乱跑吗?你怎么又出来了?这么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顾非宸想过她不会听话,但没想到她居然如此顽劣,好不容易将她安置在殿内,这居然又跑来这大殿上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
怎料慕如初仍在气他,不甘示弱道:“王爷说笑了,如初只是答应你不出宣明殿,何时说不来大殿了?且这众目睽睽,王爷还是不要与小女走的太近,以免被人误会。”
顾非宸怒眉微挑,却是半晌没再说什么,这让慕如初很是得意。
来前慕如初听了不少流言,说皇帝刚愎自用,此番如若不是边塞进来不胜太平,恐这次寿宴要举办十日不止,而这大秦最有声望的便是定王,因此此次寿宴结束,怕是定王会被遣去边塞平定民心。
看顾非宸面色,怕是早早便得知,只是……
罢了,这朝廷之事,慕如初早便下定决心绝不掺和,况且这顾非宸若真受命前去边疆,对自己而言又未尝不是好事。
思及此,慕如初觉这口中的茶水都香了些。
一边慕千萍瞧见慕如初来了,自是心生劣性,得空便立即凑到了慕如初身边,“姐姐,你这昨日才受伤,怎的今日便来了?如若是我,便好好养伤才是,可不能为了引人耳目就不顾身子安危呀!”
言下之意便是揶揄慕如初妄图吸引陛下注意,弄虚作假博取同情,慕如初自是不在意,不过经她这一高声宣扬,不少人都向这边投来目光,着实让她心累。
可她也不甘示弱,于是便配合她道:“是啊,毕竟像妹妹这样一根筋的也不多了,不过若是妹妹羡慕,我分你点奖赏也无妨,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慕如初咬的极重,心底却是对慕千萍这搔首弄姿的恶心样子冷笑不止。
慕千萍恨意横生,无奈有惧于昨日之疾苦,只得继续装模作样,“千萍谢谢姐姐了,那我便好生在这里照顾姐姐吧,也算是尽了我这做妹妹的责任。”
说着,就一屁股坐在慕如初身旁,转身时还像不小心似的撞翻了茶盏,得亏慕如初眼疾手快,这才没遭殃。
而罪魁祸首却极力压着幸灾乐祸的笑,故作情之深意之切般上前来擦拭:“哎呀!抱歉抱歉,姐姐,千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姐姐离这桌案太近,不过姐姐莫要担心,我这就给你擦擦干净!”
慕如初平眉微蹙,挥开她的手,没好气道:“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就别拦瓷器活,徒显愚笨。”
语毕,慕如初将衣摆上不幸溅到的茶水拂开,满脸嫌弃,仿佛手下是什么极尽污秽之物一般,遭人嫌恶。
慕千萍气的咬牙切齿,看向慕如初的眼神凶光毕露,杀气满溢,但到底是忌惮先前吃的苦,不得不闭嘴。
耳根子清静了不少,慕如初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自然也就将先前的不痛快忘的一干二净了。
只是本以为这慕千萍吃了苦头有所悔改,没成想她这顽劣心性早已病入膏肓,深入骨髓,若非刻骨铭心,恐难以消除。
既如此,也别怪她日后不仁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