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泄密

穆云笙一上二楼，便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

往常都是叫小厮在楼外候着，但今日雅间内也有不少小厮垂手立在赵锦左右，大气也不敢出。

明明正是盛夏时节，赵锦往常嫌这间屋子向阳太热，上来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打开窗子通风。可是今日两扇雕花窗扇严丝合缝紧紧闭着，更叫她觉出一丝压抑。

等她坐下，赵锦才开口道：“回来了？”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她若再听不出来，就白与这头狐狸相处了这一个多月。穆云笙反问道“公子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

赵锦哼了声：“你的马车用得还是赵家请的车夫，只要有心问问你这几日的行踪，谁都能知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穆云笙不置可否。

赵锦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道：“端上来。”

雅间的门重新打开，两个丫鬟端着一只配有瓷盖的大号食盒进屋来，将那食盒放在桌子正中。

瓷盘子最隔味，加上赵锦来等她已经等了很久，这食盒中菜的味道竟一点也闻不到。穆云笙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赵锦道：“你揭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穆云笙依言揭开盒盖，见盒中是一条鱼，是做法最简单粗浅的清蒸草鱼。这菜是留仙楼的招牌菜，十个厨子中只是穆云笙每天便要做个五六十条，原本也不算什么新鲜菜式。

穆云笙看看盘中的鱼又看看桌子对面的赵锦，目光便如当初面对一碗鲜橙炖燕窝时满眼迷茫的赵锦。

赵锦拍拍手，其他人立刻识趣地纷纷退出雅间。赵锦将一双筷子塞进她手里：“你尝尝。”

冷的鱼并不好吃，加上这是夏天，气候糟糕，这条在食盒中捂了一下午的鱼已经很不新鲜了。但穆云笙没有半点推脱之意，立刻夹起来一块鱼肉来尝了一口。

这鱼一入口她就感觉到了不对。这不是她做的鱼，或者说，不是留仙楼的鱼！

这条清蒸草鱼虽然从片鱼刀法、摆盘样式到酱料颜色都跟她做的清蒸草鱼十分相似，但穆云笙尝出来了，这绝对不是留仙楼任何一个厨子所做。因为这条清蒸草鱼中，姜蒜的味道十分浓重，但鱼腥的味道并没有被完美的掩盖下去，鱼肉也就因此而又柴又硬，加上厚厚一层调味过重的油脂全附在鱼肉上，如果是留仙楼厨子的杰作，穆云笙就要考虑冒着泄露菜方的危险换人了。

赵锦的目光，从穆云笙一筷子鱼肉进嘴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这道菜是我听说今儿别的酒楼有卖，特意命仆役去买来的。虽然这样的天气下一直用井水冰着，也保不住它味道不变。但是就算不新鲜了，你能尝个大概出来么？”

这样的鱼菜着实难以入口，穆云笙也不勉强自己，大大方方当着赵锦的面将嚼了两口的鱼菜吐回盘中，委婉地表达了‘这整盘菜都可以端出去倒了’的鄙夷：“公子要的大概是什么？”

赵锦犹豫了一下，事关重大，他声调到底是低了些许：“这鱼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和你做的方法一样么？”

穆云笙点点头道：“一样，一模一样。”

赵锦的脸色已经逐步完成从晴转阴的过程。

“你知道为什么一模一样么？因为这道鱼菜所有酱料都来自于留仙楼。”穆云笙叹了口气，“能下这样大的功夫来模仿我，也不知为了吃我做的菜在留仙楼花了多少银子了？——可惜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得到最关键的去腥的办法。”

赵锦皱起眉头：“我之前尝的时候，这道鱼菜是没有腥味的，只是冲鼻子的辣味多了些。”

穆云笙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去腥的秘诀是“姜蒜”，因为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那是什么。因此赵锦用“冲鼻子的辣味”来形容这味道，也很正常。

穆云笙解释道：“关键就在于此。他拿到了所有的酱料，但是没有拿到最关键的去腥的办法。因此这个做菜的人就用了一个笨办法。他收集了他来留仙楼吃鱼时在鱼腹能找到的所有残存的去腥的东西，收集够足够给一条鱼去腥的数量后，再用到他做的鱼菜中。”

“只是可惜了，我用来去腥的这些东西，用过一次之后基本就丧失了这种能力，但是那股……冲鼻子的味道却是会一直存在的。他收集了比我用来做一条鱼多得多的去腥的东西，才能做成一道鱼菜，但这道菜中不和谐的味道会非常明显，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冲鼻子的味道’了。”

赵锦的脸色有明显的好转。室内烛火渐渐暗下去，他拾起灯花剪子，剪掉了木桌上用来照明的小灯笼中劈啪作响的灯花，烛火顿时又明亮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说，不必为这事担心？”

“是。这样做菜自然做不长久，不必我去关心，那酒楼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不会再卖这道菜了。”

说到最后，穆云笙的眼里带了一丝狠厉：“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收集了去腥的东西？若说是从吃菜的时候从没有处理干净的鱼腹中收集的，未免代价太大，收集一次就要花好几量银子。”

赵锦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很明显，这个在他们抽丝剥茧的分析之下逐渐浮出水面的问题比有其他酒楼开始做鱼更令他们在意：“也就是说……你怀疑是后院混进了其他酒楼的人？”

穆云笙盯着桌上的清蒸草鱼，不置可否。

留仙楼从一开始不被看好一路走到今天，在短短两个月内能有如此大的转变，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她宁愿相信是那酒楼的厨子每日来留仙楼吃鱼收集走的姜蒜，可是她与赵锦都明确的知道，这不可能。

穆云笙突然想起来那日闯进三进院落来，对正在做菜的她连连道谢的账房师傅。是啊，也许一直以来确实是她高估了自己掌握人心的能力，留仙楼的后院也许真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牢牢保守住了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