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侧倚在床上,一瘦长的腿挂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撑着头,靛色青丝垂挂落地,有几缕贴在裸露的胸膛上,发丝下肤如凝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晃着酒葫芦,眼睫轻阖,眉目如画,是以潇洒风流的仙骨之姿,化了这春风骀荡之色。
“砰——”酒葫芦掷地,在地上滚了几下,一滩水铺占了一席之地。
那仙人呸了一声,对着地上好一通撒气,方才的旖蕴氛围一扫而空。听他刚刚的囔囔,那水,还是他想象出来的琼浆玉液。先前和谷子的流浪生涯是因为迫不得已,现在可没有了外界的压迫,他可以随心所欲,心下思觉长期宅在一处,吃的喝的寡淡无味,穿着简陋,实在有委他“鬼王”的身份。他决定到城里逛逛,走之前不忘拉上小呆,邀功似的说要带他去见见世面。
带着小呆走了一段,忽然,小呆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脑袋磕响得好大一声,引得走在前边的戚容回头,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他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小呆。
戚容你要干嘛?
小呆伸手试探地摸了摸前方的空气,手掌按实于平整的物什,乱无章法地摸索着可以突破的地方。
戚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以为是小呆玩闹的把戏,挑眉站在一旁看着他闹。
似乎是有道无形的墙将他和外界分割开了,小呆眼见的露出几分焦急和慌乱,开始口齿不清地嗯嗯叫唤。
戚容这才发现了问题,尽管困惑,他依旧上前安抚道:
戚容别慌。
他抓住了小呆作乱的手捏了捏,小呆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戚容进出自如,看来是针对个人的结界。
为什么只针对小呆一个人的结界?
戚容小呆,你记得你有得罪过谁吗?
小呆愣了愣,歪头看着戚容。
戚容扶额,忘了这是个傻子,这种事情他怎么会懂。不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回答,戚容自顾自地道:
戚容估计也可能不是,我只是个猜测。还有别的可能,比如是地主自己给自己设下的。
他斜睨了眼小呆,对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眼不眨地瞧着他。
他这种状态是不可能有那个脑子给自己设下结界的。除非,他失智前设下的,或者是诞生下来就伴随着的,往往这种是因为鬼魂生前有着对某些人或事物产生的特别的执念,他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即便是更深的执念也依旧甩脱不掉,是比执念埋藏的更深的东西,最后会具化成一道桎梏,将他们封锁在里面,像是囚禁妖魔的地狱。不同于成鬼的执念,这是一种横跨生死之间的囚笼般的意识,是能够封闭住执念,也可以固深住执念。
他越发越看不明白眼前的鬼魂了,内心想要深究他身世的欲望愈发强烈。
当然,这些可以以后再说。他没有忘记出来的初衷。
他拍了拍小呆的肩膀,
戚容你好好回去看家,老子先去探探!
小呆感觉到那人要离开,急忙地抓住松开的手,拉扯着戚容。
戚容费了好大劲才扯出来,他服了这个小子,比他家儿子还黏人!他好说歹说撒了个漂亮的谎言,小呆才一步三回头地回洞府去。
他嘴里哼哼调子愉快地上路了。
小呆听话地回到了家里,来到自己的卧室,跳上床拿起被子蒙住全身。嗯,回家了。
戚容飞身路过一个村子,这个村落零零散散分布着,青灰色石砖层叠搭建,黄昏洒下的粉霞为此铺上了一层别样的光晕,显得生气了些许。
该地地势平坦,前有河傍着,后有山靠着, 又不是受地形限制,只许一山一户,这么好的地段,却是这样零散,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落地,扮作卖鹅的路人,粗衣扎发,背着竹筐,框里的两只鹅是用石头变成。
不远处坐在路边的小孩听到鹅的叫唤,眼睛雪亮地瞄准村口的少年。他左右呼唤,边跑边喊,快来快来,有鹅啦,有鹅啦!!!哗啦啦一群各自参差不齐的人头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差不多十多个人,他们不敢靠近少年,堪堪让给少年一条大道。
有的刚砍完柴身上沾着木屑,有的满脸皱纹手拄木棍,有的手上把玩虫子咕咚咚地跟着少年走着。这些人骨瘦如柴,面容憔悴。
戚容来回扫了他们几眼,清清嗓子吆喝起来:
戚容卖鹅了卖鹅了,十文一只,自家养的,又大又肥的白鹅!
村民们互相对视,叽叽喳喳开始讨论,向戚容投去奇怪的眼神。
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互相推搡,然后推出一个人,催他上去询问,那人道:
村民小兄弟,我们是这里的村民,你是哪个村的啊?
戚容眼珠子一转,道:
戚容我是别的村的,离这里还挺远,我是要去看亲戚的,顺道拎几只鹅卖,正好路过这里。
那人信了,仰头看了看天,视线在少年和竹筐之间来回打转,鹅争相蒲扇翅膀,竹筐一颠一颠的,那人舔舔干涩的嘴唇,面露难色。戚容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开口:
戚容想吃吗?买一只吗?肥肥胖胖的白鹅,十文一只,不贵。
那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羞躁地凑近戚容,道:
村民兄弟,我没有钱……
戚容哦好吧。我看这个村子怎的挨家挨户分开的这么远,是怎么回事啊,你要是跟我说,我就将一只送给你。
那人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听老一辈传下来,原本村子人丁兴盛,有一两百户人家,后来有一天有只狗吊死在村口处,下半身只有皮连骨,肉都没有了,之后,每一个月,就死一家人,每当一家人死后,大晚上就会下起血雨,有一次把其中一个人淋了,那人发了疯。然后死的人家的房子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等到一天,那鬼像是换了种口味,不再杀人,开始杀牲畜,那些牲畜的死状都跟死的第一只狗一样,久而久之,村民们的肉都没得吃了,在场的十多个人已经是村里人数的四分之一了。
以为那少年会害怕,谁知他一拍大腿,说这事他包了!
众目睽睽下,少年把一竹筐全扔给他,问他,你知道那鬼怪住在何处否,我去找他会会!
那人也不知道鬼怪住哪,于是戚容就动用法力自行搜索。不是他想要多管闲事,是因为他想收收这个“小弟”,听到“血雨”二字,他忽然感觉找到了跟他口味一样的人,算算人头,这个级别该有厉了,可以可以,正好让他也多捎点人肉给他。
青火带他来到了那鬼的住处。好家伙,原来失去的房子都被拆建成了一座好大的楼宇,没有拆全,像是每个房屋接在一起,能数清有房屋的个数。
这点就不像老子。他叉腰一走进去,里边的小鬼就匍匐着谄媚讨好他。
戚容你们的头给我叫出来!
手下回这位大爷,我们头出去了,可能待会才回来。
他一屁股靠着那个虎皮倚,把这当成自己的老窝,
戚容行,那我就在这里等他,来人,上酒上菜!
他摸了摸虎皮,
戚容小样,混的还不错。
此时,蜷缩在被窝里的小呆挪了挪位置,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绵羊,
一念桥头鬼魂一,二,三,四,五……
戚容大——!
戚容哈哈大笑起来,
戚容你输了,再来再来!
厉鬼十碧爷呀,你真厉害!
那个一身黑衣的十五六岁出头的厉鬼夸赞道,这厉鬼名唤十碧。戚容笑他为什么,起了个女性化的名字,他笑笑不语。
厉鬼十碧要不先休息会,我们先开开胃?
戚容眼睛一亮,
戚容好啊!来,给爷都拿来!
随后,那厉拍拍手,小鬼们领上来两个小孩,其中比较大的男孩抱着个头小点的,小的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还有闲情地拍拍手傻笑道:
小男孩嘿嘿,我要,我要玩,你,你陪我玩!
十碧走下去,大男孩抱紧自己的弟弟,双目愤恨地瞪着鬼,浑身颤抖,又惧又恨,
大男孩你,你别过来!不准伤害我弟弟!
十碧像是被刺激到了,伸手就要掐住男孩脖子。
结果被一道乍然出现青色火花拦住。厉鬼曲解了戚容的意思,他扭头转问戚容的意见,
厉鬼十碧爷,想吃什么口味的?清蒸还是红烧?
戚容冷下脸,
戚容放了吧。
厉鬼十碧什么?
十碧瞪大眼睛。
戚容老子说,放了。
厉鬼不明就里,
厉鬼十碧爷,孩童的肉香甜可口,要不……
戚容一记拍塌桌子,眼神骤然狠厉下来,周身的气压降低到了极点,十碧的头低着,遮住了表情。
戚容他娘的老子说,放了他们!你是装聋作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