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没如他所说的回家睡觉,反倒不知是什么心态,在路边拦了辆车。
总之他抬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海域林”四个描金的大字。
他没有小区的门禁卡,又支支吾吾答不出楼栋和门牌,灰头土脸被保安赶到了一边。
严浩翔也说不清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进去又怎样?他去找谁?
高中的时候他常年被放养,家里没人,吃饭都是食堂或者到张真源家蹭。后来老逃课被丁程鑫发现,干脆就抓去他和马嘉祺住的房子了。
那会儿他哥还是个大学生,马哥也是个大学生,他是高中生。他们学校神奇的都挨得挺近,也就住在了学校那边。
因为那时马嘉祺还没向家里公开和丁程鑫的关系,那套精致的小公寓是他私下租的,只有两室一厅。严浩翔来了以后马嘉祺还挺暗爽的,从一人一间的纯洁室友关系到睡一张床只需要一个便宜弟弟。
严浩翔坐在门口的公交站台,什么都没干,手机也没玩,就安安静静坐了几个小时。坐到晚高峰人流来去,坐到日落西山天欲沉,坐到发梢半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一双球鞋走过去了,在来来去去的各样鞋子里并不起眼,严浩翔没注意,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那双鞋又走回来,在离严浩翔不远处站定。严浩翔抬头,看见刘耀文漆黑的眼眸。
少年皱着眉,胳膊底下夹着篮球,歪头看他。
“啧,还真是你。”
“……喂,你跑我家来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见我哥的。”
“你哥是丁程鑫吗?”
严浩翔没忍住,毫无意义的问题冲口而出。
“是,怎样?”
刘耀文一侧浓眉挑得很高,满脸写着不待见。他外貌已经足够成熟,可举手投足与神情中总能看得出来,他还是个小孩。
“没什么,挺好的。”
严浩翔嗤笑摇头,没有要跟这小子打嘴仗的意思。
“我没有要打扰谁,只是在这里等车。”
“哦,那你慢慢等。”
刘耀文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流,居高临下看了严浩翔一眼,抱着球转身跑了。
严浩翔伸展着两条腿,偏头看着刘耀文跑远,看着那道阻拦他的大门向刘耀文敞开,那道身影跑进他无法进入的小区,消失在楼栋间。
约到张真源时已经是夜宵的点了,严浩翔点了一桌烧烤,最后自己几乎只动了两筷子。
张真源一个人炫了两人份的烧烤,饶是以他的肚量也有点达到饱和,毕竟他还吃了晚饭。
看严浩翔黑着脸握着杯子不说话,张真源叹了口气。
“浩翔,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玩了一辈子的情谊,什么都不用多说,张真源自然懂严浩翔的微表情。
严浩翔把塑料杯顿在桌上,深邃的欧式大双微微抬起,看向张真源。
“陪我去喝两杯。”
“你不是正在喝吗?”
张真源一愣,指指严浩翔手里的酒杯。
“酒吧。”
严浩翔屈指一弹空杯,塑料的小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咕噜噜滚到一边。
“落日玫瑰。”
张真源动作一滞,整个人就是一个瞳孔地震的大动作。
落日玫瑰,严浩翔当年出事的酒吧。
因为当年的心理阴影,大学这四年严浩翔没踏入过任何酒馆半步。
“你别开玩笑了,想喝什么我给你点。”
看他一脸认真,张真源倍感头疼,假笑着劝他道。
“我走了。”
严浩翔懒得跟他讲那些虚的,直接起身去结账,吓得张真源一把给人拉住。
“行了祖宗我跟你一起去,你别跑。”
这么几年过去说一成不变是不太可能,店里的装潢翻新了不少,跟记忆中有些相似又不全然相同。
严浩翔站在门口似乎还能看到四年前高考失意的少年,抬手触到门帘,那影子又消失了,玻璃里倒映的还是青年模样。
作为一个拥有优秀家教的当代年轻人,严浩翔几乎没有不良嗜好,平日里都比较自律其身,连张真源都说不好他酒品怎样。
其实都做好了跟他打一套醉拳的心理准备了,毕竟这人确实在道教那一套上面有点研究,没事就拿把剑舞两下。
但严浩翔连喝了四杯洋酒也没有像张真源预料中的那样起来跟他比划,反而是很乖地顺着酒劲咕咚一下趴倒在桌上。
“张真源……”
“哎,咋了?”
他声音不大,被喧嚣的背景音吞没,张真源凑过去才能听清些。
“我完了。”
严浩翔侧趴在桌上,迷蒙的眼睛直盯墙壁上的彩灯。
“老头子说,考不到一本跟他出国拿绿卡,读国外的大学。”
“啊?”
张真源一头雾水,半天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四年前的事,又犹豫着答应了一声。
这件事严浩翔跟他说过,他几乎不用猜都知道接下来严浩翔会说什么。
果然——
“我不想走。你在国内,我哥在国内,去读QS排名再高的学校又能怎样。”
“你没走呀浩翔,现在你毕业了,回来了。”
张真源伸手拽了一下严浩翔手里的酒杯,想悄悄拿走,谁知那家伙喝了酒还敏锐的要命,一把握紧了杯身。
“我走了,我负气远报一千多公里,跑了四年。”
“你只是去上大学了而已,这不是毕业就回了吗。”
好脾气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张真源动作温柔而不容置疑地从他手里抠走了玻璃杯。
“行了,就到这儿了啊,别喝了。”
严浩翔漂亮的眼睛低垂,手无力地在空中晃了晃,最后落在桌上。
“早就后悔了。”
张真源抿了抿嘴,没搭茬。
可严浩翔不需要他回应,慢慢地把自己蜷成了一小团,脸埋进臂弯。
“我把我哥弄丢了……”
严浩翔是典型的狮子座,热烈而高傲,很少看到他这样如同受伤幼兽的模样,张真源有些不是滋味。
“你也觉得我活该吧……”
严浩翔眼里有点点水雾,他不想让张真源看见,脑袋一直垂在臂弯,悄悄拾捡眼底破碎的光。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公开的袒露自己对当年之事的后悔。
其实还有更多话想说。
比如他第一眼看见刘耀文时的羡艳,比如他在瞬间想起那羡艳本也曾属于自己。
同样他也没有告诉张真源,自己在江海域林门口坐一下午的事。
他确实是有些醉,但他会自控把持严浩翔的体面。
“行了行了,现在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的过就是。你真以为没有丁哥的授意,马哥会无缘无故给你抛橄榄枝?肯定是丁哥让他这样做的啊。”
张真源连女孩子小手都没拉过的人,哪里会哄,面对这样的严浩翔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严浩翔却迟迟没反应,久到张真源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小声问。
“刘耀文……很讨厌我吧?”
“你自己不是都说了不跟小孩子计较吗,哎,他才多大,那小孩就是单纯的护哥,不是针对你。”
张真源头疼地捂住了脑门。
他就知道,严浩翔这厮说的那么好听,心里其实介意死了。
“是啊,那是他哥。”
严浩翔苦笑,又是许久没有回音。
“喂严浩翔?”
张真源推了推他,伏着的人向旁侧滚了半圈,露出一张睡颜。
得,这回真睡着了。
怨种张真源无奈,在手机上结了账,用自己天生的体力优势把严浩翔拖起来。
他到底是没看见,睡着的严浩翔眼角,悄然滑下一道清亮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