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小镇变为人间地狱,采荞看着自己曾经心爱的人,亲手谋杀了自己的那个男人,被万人唾弃,终于死在了乱刀乱箭之下,她没有释怀。
正如她生前一般,她的魂,也没有离开过小镇,本来她以为他死了,九泉之下再见,他会不同,但她,终究想错了。
吴良死后还是恶鬼,万人死去,地府也有疏漏的时候,毕竟生生死死,每天无数人,总归有管不到的地方。
吴良成为鬼界一霸,在小镇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地府阴差经过都是绕着走。
采荞看着他几百年间在地府轮回,生,然后惨死,死然后生。
每一世,无限循环的每一世,他都作恶多端,而她,终究是山林间的游魂,连成型都做不到。
直到百年前,沈巍的出现,打乱了轮回。
那个时候,采荞才知道,原来当年的那大户人家,轮回之后,所有人都化作相貌丑陋的赶尸匠,和那一片山谷中的万个怨灵生死同命。
这一切的因果原由,都是吴良和那个大户人家的因果报应,可是却牵连了万人替他们承担。
当初,沈巍替阴差出手,拿下了吴良不知第几世轮回的恶鬼,正准备一刀斩了,可就是在那天,采荞历经百年,终于聚齐了三魂七魄,居然活生生地冲到斩魂使面前。
沈巍听着她的话,透过她,似乎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他又何尝不是看着一个人万世轮回,他的一切生死,自己只是旁观者,一直看着……看着,却无法参与。
唯一的区别是,他所在意的,是这天地间人神鬼都要敬仰的大荒山圣。
而她,所在意的,是一个,害了她,苦了她,杀了她,甚至还她百年来魂魄都聚不全的人。
或许,在意,爱,本来就没有道理,很多时候,也分不清善恶,更辨不了对错。
最后,采荞和地府签了轮回契,求斩魂使留下吴良一魄,说是轮回契,其实是不轮回。
这意味着从此放弃六道轮回的机会,游荡于天地间,不生不死,与尘埃无异,却又拥有意识,记得往生的痛苦,记得生前的遗憾。
这对常人来说,比挫骨扬灰还要残忍。
沈巍不知道怎么了,第一次和地府的人讲条件,第一次跟地府的人开口讲价钱,居然答应了她。
孽因孽果,由于前世的大户人家作恶太多,残害的女子不是一人,手段过于毒辣,转世为人,终究消亡于怨灵,同时带着赶尸匠四大家族一起还前世的业报。
赵云澜在空气中感受到一丝心疼,就是心脏一抽那种。
沈巍回神赶紧扶他一把,
沈巍“云澜……”
赵云澜捂着胸口,看着沈巍,不知道怎么了,他眼眶有些湿润,那个女鬼的痛,他似乎感觉到了,可是,看着沈巍,他觉得更疼。
万年前,自己不过随手捡了一个小家伙,长得好看些,又乖巧,还可爱,于是带着他游历山川,可是,他从来不做其他想法。
赵云澜突然想,自己万年前,是孤寂吧,除了大庆,他谁也没有。
要是换个小家伙出现,他可能也会带着他陪自己解闷儿,可偏偏,他遇到了沈巍。
明明天性就嗜血无比,可是他却极力克制,明明不自由,他却拼命追求,明明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他就是在努力挣扎。
可能,当初的昆仑君也是那般吧,生而成圣,却有诸多孤寂和不自由,对未来有诸多的迷茫。
两个相似的灵魂,无论外表再怎么不停,身份再怎么不同,终究是会走到一处的。
赵云澜拉着沈巍:
赵云澜“沈巍,你……很疼吧?”
赵云澜极力抑制的眼泪,却不断在打转。
沈巍啊沈巍,其实,你本来就是要成神成圣的,这世间最难的便是压抑自己丑陋的本性,可是,你却做到了极致。
沈巍总觉得自己卑微,配不上昆仑,赵云澜的玲珑心窍,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沈巍,你从来就配得上昆仑……
沈巍莫名其妙,赵云澜今天究竟怎么了?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树林正在发生着变化。
黑气逐渐汇聚,终于发出了声音,“采荞,我错了!”
随即黑气不顾一切的冲向沈巍,“斩魂使,你知道吗?百年前,就在你出现的那一天,我就要替采荞报仇成功了,我会灭了那所有的赶尸匠,可是你来了。
你害得采荞从此无法轮回,害得我只剩下一魄,连替她报仇都要历经百年!”
赵云澜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心痛,那种看着在意的人生生世世在自己眼前流转轮回,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和无奈。
赵云澜“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的贪念,要不是你丝毫不克制自己的欲望,要不是你狠心的抛弃,采荞怎么会死?”
赵云澜一句话,黑气突然失去了力量,逐渐消散,“采荞……对不起……”
那是吴良的最后一魄,消失了,也就从此归于混沌,天地间,从此再无此人。
树林间一声刺耳的长啸,随即有片片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落下。
沈巍眉间一缕沉痛之色,
沈巍“她自己放弃了一切执念,自己散了魂魄。”
赵云澜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那个女鬼的心痛,其实,那种感觉,应该就是沈巍看着自己生生死死世世轮回的感觉吧!
那么痛…… ……
沈巍,你究竟怎么忍过来的?
赵云澜突然觉得自己欠他的,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赵云澜“死心眼儿……”
赵云澜回头对沈巍无头无脑地说一句。
死心眼儿,邓林之阴,不过是一面之缘,就值得他忍受万年的折磨,这不是死心眼儿是什么?
如果不是,那就是好色了,绝对是被自己不可一世的容颜倾倒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赵云澜想到此处,嘴角勾起一笑,有些释然:
赵云澜“宝贝儿,我们走!”
两人转身离开林子,身后的一切,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人总是所求太多,可是,又因此而失去太多。
沈巍点点头,任由赵云澜揽着自己的肩膀一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