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渐渐平息,此时暮色已浓,街边褪色的布幌在晚风里摇晃。允礼望着对面女子被风吹起的淡青裙角,忽然听见她轻声开口:"今日多亏公子相助。"
她低头行礼时,脖颈弯出柔和的弧度,像是三月里新抽的柳枝。
"举手之劳罢了,姑娘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我了。"
允礼连忙将人扶起,待触及那如玉肌肤时又匆匆收回手,手指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瞥见阿晋低头憋笑的模样,耳尖微微发烫。
往日那些贵女们行大礼时,咱们传闻中怜香惜玉的王爷何曾这般急着上前虚扶过?
怜卿收拾着散落的药筐,忽然抬头:"今日若不是公子,怜卿只怕难以脱身,若公子不嫌弃,稍后请到寒舍喝杯茶。"
允礼心头一跳,当即应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姑娘了。"
抓药的时光比想象中漫长。允礼帮着分拣药材,劳作间,他更觉行此善事绝非易事,更不必说她几年如一日从不间断,也渐渐明白为何那些万民书里总说"素手观音慈悲"。
看着怜卿耐心为老妪包扎伤口,他心底涌起暖意。二人一人问诊,一人抓药,行动间默契十足,恍若心有灵犀。淡青色的裙裾与宝蓝色的衣摆偶尔交错,在外人看来,便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璧人。
等到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允礼悄悄揉了揉发酸的腰。义诊看似简单,实则比骑马射箭更磨人。
他额角沁出了薄汗,然而他生得极为俊秀,又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不仅不觉狼狈,反而有一种生气勃勃之美。
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忽然递到眼前。允礼转头对上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女子却慌忙垂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忽然,一只莹白如玉的纤纤小手伸到他面前,攥着一块绣了兰花的手帕。他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秋水眸。那眸子的主人在他看过来时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似蝶翼般轻轻煽动,暴露了她羞涩不安的心绪。
那帕子停在他的脸颊边,沾染了主人身上的香气,不算浓郁,却勾得他心神荡漾。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双眸子不复往日的风流潋滟,反而带出几分少年人的懵懂憨傻。
见状,怜卿不由得噗嗤一笑,心下的紧张也因此去了不少。
她捏着帕子,轻轻抚过允礼的额头,一下一下拭去了上面的汗珠。
允礼望进了她在夕阳余晖下愈发动人的眼眸,只见那往日盛满西湖水光的柔情眼眸中满是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心潮迭起,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了她放在自己脸颊旁的柔荑。
"这帕子上的味道……倒比寻常熏香更清雅。"
允礼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截皓腕,怜卿却慌忙抽手后退半步,低头道:"公子说笑,不过是些艾草苍术熏过的粗布。"
允礼望着她耳后渐染的薄红,忽从腰间解下玉佩:"今日姑娘赠帕,在下当以琼琚相报。"
怜卿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焦急的深色,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
允礼喉头微动,欲要将满腔心意倾吐,却最终只是轻声道:"姑娘悬壶济世,这玉随你身侧,权当替苍生祈个平安符。"
怜卿垂眸细看玉佩上镌刻的"礼"字,嘴角微微勾起,声音愈发轻柔道:
"公子可知...在我们杏林有个典故?"
允礼道:"愿闻其详。"
怜卿抬眼,耳边发丝垂落在雪白的脸颊旁,眸光清澈如水,声音似含着满腔情意:"古时医者采药遇险,得侠士以玉佩相赠...…那玉佩原是定情之物……"最后半句化作气音消散在相贴的唇齿间。
一吻毕,允礼轻抚着心上人耳边发丝,柔声道: “卿卿,嫁我可好?”
他的声音温润而清朗,似春寒料峭时节的山涧清泉。
怜卿靠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他的胸腔随着告白的话语微微震动,心脏处传来的跳动声如擂鼓般激烈,让她不由得红了脸,她低声道:"愿君心,似我心。”
回客栈的路上,允礼嘴角始终噙着笑。青竹小屋里袅袅的茶烟,女子烹茶时低垂的眉眼,都在他心头反复描摹。他盘算着要找即刻请旨赐婚——怜卿没有显赫家世,想来皇兄不会反对。
想到此处,允礼心中微微发烫,案头堆积的账册忽然变得顺眼起来。他批阅文书时,总忍不住摩挲袖中那方绣帕,那素帕上的墨兰正舒展着欲说还休的枝叶。
忽的想到什么,他抬手唤来阿晋:“明日便传信给十三哥,请他将城南那处梅园...”
阿晋心领神会道:“王爷可是要栽种草药?”
月光漫过窗沿,将青年王爷唇角笑意染得愈发清亮。阿晋望着主子眉眼含春的模样,终于憋不住也露出了笑意。
允礼抬眼看他,道:“阿晋,你笑什么?”
阿晋回道:"回王爷,奴才是想起苏姑娘蕙质兰心,与王爷真是天作之合。"
"能遇见她,确实是我的幸事。"
允礼抚过帕角歪斜的竹纹,想起白日里那个纨绔,眼神微冷。现下不便暴露身份收拾那人,且待来日连同他父亲一并清算。
当务之急,是要把苏州的差事办得漂亮,才好让心上人在宫中不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