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尼克斯从不期待太阳，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时，窗户照射进的阳光刚好蒙上她的双眼，就像将死之人最后看到的希望，无比灼热。

她想，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身体却不受控地垮下来，疲劳的水泥糊住她的四肢。她恍惚地走进卫生间，在洗手池用水浇了自己满脸。

熟悉的房屋，熟悉的餐桌，熟悉的窗帘，熟悉的一切。唯独不同的是，周围一切无比安静。电视机没有开启，没有了笑声刺耳的喜剧节目，少了平日里的喧嚣，所剩下的只剩寂静。

想找点东西吃，于是打开了冰箱。本该被酒瓶挤满的小小空间里塞满了廉价的冰棍，不少包装破损。它们在拉开门的瞬间倾泻落地，散发着一股甜到发腻的香精味道。

尼克斯随意捡起一根冰棍，撕开包装，大口咬碎了咽下去。突然想到什么，她一把拉开窗帘，清楚看见家门不远处停着辆黑紫色的车。

今天确实是美好的一天。

她心里涌上欣喜，一路小跑去往他的身边，用手敲了敲车门。在毫无动静的一会儿后又敲了一遍，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喜悦安静了下来。

瘦小身子泄气地趴在了车头引擎盖上，她的声音带着苦涩的疲惫。

“你生病了吗？天王星。”

阳光照在发顶，暖意轻抚着她。她沉默一会儿，哑声说起那些记忆中的事。

“我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见我有些不友善的同学和家人，我想要逃避一切...”

...

...

柔和的语调滔滔不绝诉说着那些痛苦感受。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身体愈来愈暖，她伸了个懒腰，又扑回引擎盖上。

“但是...你救了我...”

尼克斯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中闪烁，她忽然觉得郁闷。

“或许你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活物呢？好吧，我也没有很难过。但至少陪我说说话吧？”

她打开车门钻进了驾驶位，方向盘上银色的霸天虎标志黯淡无光。尼克斯蜷缩在座位上，回想起被包裹的感觉，索性闭上眼，想要通过幻想再次重温那些温暖片刻。

记忆的潮水带来数不清的情感，许多碎片分开，又重聚成段段虚影，然后再一次被冲散。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她站在第三人称视角审视自己，心里想要翻腾却无力，于是归于平静。

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离开得太远太远了。

阳光依旧那么灿烂。

...

...

被蛀空心脏，被夺走生命。

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为胜利前仆后继，挥洒鲜血。她驻足观望，然后逃离现场。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充斥着混乱与厮杀。她讨厌复杂的东西，但只剩单纯和天真的想法就会显得无比可笑。

世界不待见我，也不待见你。所以你要变得更强，用那些复杂的东西包装自己，就算它们让你万劫不复。

——就算它们让你忘记本心。

...求你不要离我远去。

请将我连同明天的疑虑一并带走吧。

...

...

“你睡了几天。击倒都出任务好久了。”

蓝色大个子站在旁边，机体有些僵硬，他犹疑着开口:“我感觉你生病了，可没一个机说你有问题，一个好端端的机怎么会频繁休眠呢。”

尼克斯上线后最先听见的是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她睁开眼，撑起身拔掉了机体上连接的各种检测线。打击见状伸手想要将她拦下，尼克斯动作微顿，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是一个极其陌生的眼神，平时包裹着忧伤的柔和全然不见，她分明噙着笑，淡蓝色的光学镜里却只透露出一片空寂。

“重回世界的感觉真好。”蓝白色涂装的机伸了个懒腰，淡淡道，“虽然我很想和你聊聊天，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回见，大男孩。”

她推开打击朝外面走去，不急不躁，散步般悠闲地路过了一个个舱室。在实验室门口停顿，她望向紧闭的门，好像能隔着它看出些什么来。

片刻，似是叹了口气。

被尼克斯甩在身后的、远远赶来的打击看见了打开的舱门，巨大的风声与吸力使他顾不得再去寻找那个莫名跑掉的白色小飞机。

看着舱门关闭，那片亮得刺眼的天空被隔绝在外，报应号重归宁静。他有些恍惚，靠着墙坐在地上，像一个孤独的旅人，想起了些往日的记忆。

红蜘蛛回归，骇翼被威震天杀死，击倒他们要去启动终极神钥...

悄无声息的孤寂包围了他。

万语千言，也只凝成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