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佑早前便对上清域的天欢有所耳闻。
前任战神之女,和现任战神冥夜青梅竹马,以及还是冥夜战神的爱慕者。
哦,也许现在还得再加一重身份。
自家妹妹的小姑子。
他也知道,这次自家父王做得确实不厚道,挖了上古冰晶的是那条腾蛇,照理来讲,这人情……不对,他是妖,是妖情,也应该是那天欢圣女来还。
可父王爱桑酒之心切,比他一个长子更甚。
原因无他,只因他的妹妹有天生的仙髓,随时随地可以飞上天成为神仙,自然要抓紧冥夜这棵参天大树;而他呢,一出生便注定了,他无法逃离这妖气重重,充满泥巴味的墨河。
墨河墨河,这条河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如墨之黑,如墨之混,待在这条河中,便只会觉得压抑,痛苦。
桑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桑酒,他是不是也能分得到一点来自父亲的爱。
桑酒拥有仙髓,这在蚌族乃至整个妖界都是前所未有,妖界修炼千年才可成仙,自己的妹妹不修而为仙,自然是惹得其他三界津津乐道,倒是衬得他这个兄长……
给蚌族蒙了羞。
他自小苦练法术,攻读三界书籍,为的只是能搏得父王一道称为“满意”的评价,而后可以正大光明地游上岸,前往母亲曾带他去过的那片山茶花田,摘下一束,放往母亲的神墓前。
可他再努力又如何,还是抵不过那桑酒的天生仙髓。
父王宠爱桑酒,任是天上的星星都能给她摘来,也许是心疼桑酒自小就没了母后,父王便更疼桑酒,妄图弥补这一份缺失的母爱。
桑佑想要的小珍珠玩具,需要背下人间的千字长文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海墨宝,要夜以继日地练习而写出一手人人称绝的好字才可获得;而他想要的小鱼灵宠,也要和父王写下万字承诺,才可养得。
可这些,于桑酒而言,只是哭个鼻子,便可让他所有日复一日的努力化为虚有。
年少的桑佑不服,却也无奈,只能攥紧小拳头在母亲亲手织的被子里落泪,一滴一滴的泪水便化成了蓝色的小珍珠,像极了他本身,沉稳里透露出一股忧郁。
待他哭完,又将那些蓝色的小珍珠一颗一颗收集起来,放进母亲为他做的海星琉璃罐,再交握双手,默默许下等攒到一千颗小珍珠就能换得母亲回来。
海星琉璃罐里的小珍珠逐渐多了起来,逐渐攒到了一百颗,五百颗,八百颗,直至攒到了第一千颗……
母亲都没有回来。
对啊,桑佑忽然想起来,母亲早已在生下桑酒时,离世了。
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千颗珍珠而回来呢?
他很想恨桑酒,恨她夺走了母亲的生命,恨她夺走了父亲的爱,恨她夺走了他所有努力。
可他不能恨,因为桑酒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拥有天生仙髓,掌握着整个墨河的兴盛衰微,他作为兄长,只能为她铺路,然后从父王手底下继承王位,继续为他妹妹的仙途保驾护航。
所以,当天欢带领着三十万的天兵天将攻打墨河的时候,他即使意识到这是以卵击石,也要拿起手中的剑,守护好自己的子民。
因为这是母亲所爱的子民。
母亲曾告诉他,他首先是墨河的大皇子,再是那腹中妹妹的哥哥,最后才能是自己。
这句话他一直记到今天,桑佑想着,哪怕今日真的死于天欢圣女的锦雾绫下,也算不负母亲的嘱托。
桑佑看到天欢从天而降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这大概是人间话本所说的仙女下凡。
不对,这是墨河,比人间难过的多。
他看着圣女一袭白衣,眼睛里却是数不清的凌厉和傲慢。
也对,她可是圣女,怎会看得起墨河这等下界之地。
“欲伤我族人,得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天欢本想直接开杀,可见到这个手拿长剑而指着自己的男子,立即打消了灭掉蚌族这个念头。
蚌族人就是麻烦,都要灭族了还要派个美男子迷惑她。
但是天欢乐得享受这个惑种。
于是,众人就听到比冥夜战神被雷劈死更惊悚的消息。
“今日暂且休战,传令下去,带墨河王子回上清域,以贵宾而待。”
“至于你……小蚌精……”
天欢捏起桑佑的下巴,笑得灿烂。
“就……随我回上清域吧。”
桑佑回到自己的寝殿,觉着自己有些飘飘然。
不太真实。
自己……是真的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墨河了吗?
可那里,也有他妹妹的存在……
正摩挲着装载着一千颗珍珠的海星琉璃罐走着神,父王便进来,传来几句嘱托。
说是对他的嘱托,可句句不离桑酒。
“到了上清域,不要只顾自己,更要念着妹妹……”
“记住啊,要保护好妹妹的安危……”
“知道了,父王。”
桑佑抬手,打断老蚌王的话,“我会照顾好阿酒的。”
老蚌王见他已晓,背手离去。
墨河王子看着父王离去的背影,摩挲着海星琉璃罐的手指却攥得生紧。
父王总是这样,事事只为妹妹着想,却忘了他。
明明,他也是父王的孩子啊……
三日过后,桑佑跟随天欢派去接送他的天兵天将,来了这上清域,入了玉倾宫。
他到的时候,天欢还在书写诏谕,处理腾蛇族的一切事物。
见到桑佑,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对这手下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于是桑佑就被安排到了天欢旁边的屋子,旁边仙侍送他到那儿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还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
……
桑佑感觉自己进了狼窝。
不对,天欢是腾蛇,应该是腾蛇窝。
天界总归和人间以及妖界不同,只有白昼,不见黑夜半分影子。
桑佑也还在屋子里整顿内务,刚把那罐海星琉璃罐放下,就看到天欢抱着一坛子酒进来。
她刚把那坛酒放下,就闻到了桑佑身上的浓重妖气,皱了皱鼻子,毅然决然地提起后者的领子,丢进了涤髓泉。
桑佑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没脱一件就被猝不及防地丢进了水池子里,蚌族的服饰本就轻盈却又繁复,层层叠叠的纱布就这么黏在身上,难受得紧。
见小蚌精要爬上来,天欢施了个咒法又把他摁下去。
“这是涤髓泉,能够清除你身上的浓重妖气,有助于你的修炼。”
说完,便不管桑佑,径直走回了寝宫。
走的时候还不忘记设下一个结界,就怕小蚌精逃跑。
“……”
桑佑无奈,只能脱下身上衣裳,化为原型,浸泡在涤髓泉中。
等桑佑泡完,结界也消失了,这时他才发现,旁边竟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套白色仙服。
他穿上,款式倒像和天欢的相似。
桑佑回到他的寝殿,天欢已然开始小酌,见他进来,挑了挑眉头。
“喂,小蚌精儿,要一起尝一下人间特酿的桃花酒吗?”
桑佑便顺从地走过去,坐在天欢的对面,圣女看了看小蚌精儿的服饰,满意地笑了笑。
这小蚌精儿,还蛮听话的。
桑佑浅抿了一口,桃花的清香弥漫在口中。
确实是人间精品。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天欢迷迷糊糊地拿着小酒杯,站起身,一个趔趄,便绊倒在桑佑的怀中。
桑佑自小哪见过这种世面,怕天欢摔了还用手堪堪扶着她的细腰,对方的软肉蹭到他的物什上,给他闹了个大红脸。
“小蚌精儿……”
“你为什么……眼睛里总是那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