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辞职吗？

两周后的周三晚上，顾三月所在的销售部迎接了一位据组长姗姗姐说的他们的业绩大头，所以组里所有的男同胞都被一骨碌打包去了应酬拼酒，顾三月也不例外。

　　酒局定在晚上六点半，从公司下班打卡后赶过去时间刚刚好。

　　顾三月把手中所有的合作资料整理齐整，上次过后，他已经换了一个普通的公文包，连身上的服饰也在慢慢转变成黑色。

　　他这种转变太过明显，惹来一众同事的关切，顾三月笑着回应说黑色的看不出脏，好糊弄。此话一出，办公室又掀起一阵他要带头内卷的风，顾三月随他们开玩笑，视线绕回到自己电脑屏幕上。

　　如果他们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估计就不会这样打趣了。也许也还是会，他的担忧总是会自作多情。

　　屏幕上的这份离职申请已经写写删删不知道多少次，只要他轻轻点击发送按钮，这份离职书就会立刻传送到组长的邮箱，而按照他平时的表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通过。

　　可他犹豫了近半个月，从起初那种冲动到了现在的就差临门一脚。

　　唉，顾三月轻声叹了一口气，把鼠标移到页面顶端的关闭按钮上，按下去的一刹那被后背突然的冲击撞得伏在办公桌上，伴随着动静而来的是亢奋的问好：“三月，准备好了没有？今天晚上做好，这个月的绩效就要爆表了！”

　　顾三月揉了揉自己被迫与桌面猛烈接触的手肘，回他：“尽力吧。”

　　背后的男生把手臂压在他的肩头，大大咧咧道：“别呀，三月你也要积极一点啊。”

　　顾三月说好，我知道了。刚刚杨舟撞过来把他的鼠标都撞到了办公桌的边缘，幸好有隔板挡着，他伸手去够鼠标，杨舟松开了他，却看见了他电脑上没关上的页面，压低声音问他：“三月，你要辞职？”

　　顾三月终于够到了鼠标，摆回鼠标垫，试了试没有问题，才完成刚刚的动作，一边回答杨舟：“在考虑。”

　　杨舟眼睛一瞬不瞬望着顾三月的一举一动，直到顾三月把椅子都归位，拎起那个杨舟一直没注意此刻却意识到反常的公文包。他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疑惑和遗憾两种情绪，他和顾三月是同期进入公司的，而且两人虽然不是同一个大学，却也是同龄同一年的毕业生，而且他俩名字有缘到撞了诗句“烟花三月下扬州”。

　　办公室有女同事磕他俩cp，杨舟满不在意让人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不影响现实生活就行。他自诩是个很直很直的直男，不过也诚如他的自我认知，目前有一位追求中且进展不错的准女友。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知道顾三月的性取向。

　　比起普通的同事关系，杨舟认为两人甚至比许多朋友关系都要好，可是这样一位与他有缘，关系亲密的好友却要离开公司了？

　　在没有预期，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你，你这也太突然了吧？”杨舟还沉浸在一时无法接受之中。

　　顾三月表现得太过平静，在杨舟的印象中，顾三月似乎总是这样，刚开始他俩酒量都不好，部门对他俩考核要他们学会喝酒应酬，第一次在酒桌上红白一起时，他刚好身体不太舒服，顾三月就帮他挡了一大半的酒，等到酒局结束以后回去，顾三月已经完全醉了。

　　顾三月喝完不哭不闹，甚至不说话，杨舟还说看来他酒量挺好，可刚把人抬回公寓，顾三月就在家门打开关上的一瞬大哭了一场，把杨舟吓得要死。

　　他的确是听说过喝酒情绪失控大哭的，可是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未真正遇到过，正愁怎么办之际，顾三月却也只是止不住地流泪而已，没有其他的举动。

　　杨舟那天不放心他，在顾三月家沙发上对付了一夜，第二天醒来，顾三月早就起来了，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对他道歉：“对不起，我喝多了情绪有点儿失控。”

　　看来是全部都记得了，杨舟抓着身上盖着的毯子没有追问，笑着说还好还好，你酒品挺好的。

　　友谊好像就是从这场酒开始的，顾三月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在组里也是尽量隐身的状态，但是有些时候他也相当坦率，对于同事的调侃，顾三月专门找他说了自己的确是弯的这件事。杨舟睁大了眼睛看向顾三月，僵持的表情愣了半晌，居然别扭问他喜欢自己吗。

　　杨舟记得那是他认识顾三月以来见到三月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因为他听见顾三月柔声回答他：“我有喜欢的人，很多年了。”

　　仿佛只要一想到那个人，顾三月整个人就温柔起来。

　　后来杨舟也是猜测顾三月喜欢的人大概也是喜欢白色的，因为顾三月真的很用心打理他所有的白色服装，一年下来，除了公司要求的着装，他几乎全是白色的衣服。

　　这段时间他忙于追求女神，反倒忽略了顾三月的反常，他小心翼翼地揣测道：“你辞职不会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吧？”

　　顾三月捏紧了崭新的背带，诚恳道：“很明显吗？”

　　杨舟习惯了顾三月时不时的直球式坦率，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然后娓娓道：“我要是不知情估计看不出来，但是你和我说过嘛，你看你这是从外到内逐个改变啊！不过今天晚上应酬你可别借酒消愁，结束了咱俩聊聊。也都怪我，这些个天居然都没发现你失恋了，是失恋吧？”

　　杨舟揽着顾三月走到公司门外才发出这个疑问，公司报销车费，他就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推着顾三月进了后座，又问了一遍。

　　顾三月：“……”其实还没恋。

　　可他依然坦率地：“是我暗恋他，他之前都不知道，也算不上失恋吧。”

　　杨舟鼓着腮帮子不赞许地猛摇头：“那怎么不算，你可是付出了时间和爱的。”

　　付出别人不需要的时间和爱就算得上恋爱吗？顾三月没有反驳杨舟，哦了一声，任由杨舟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为他规划了十几条遗忘前任的N种方式，说得本人口干舌燥，到了下车点都没剖析完。

　　司机师傅估计也没遇到过这么话多的人，停了车打趣他：“年轻人，你这是情感大师啊！”

　　杨舟嗐了一声，说谁不是呢，师傅你说不定比我还厉害！

　　一句话逗笑了两个人，杨舟功成圆满关上车门，向顾三月邀功，伸出手掌招小狗一样往掌心卷卷自己的手指。

　　“？”

　　“答应我一次陪我去和女神吃饭。”杨舟眼神写着怨念，回想起三月之前毫不犹豫拒绝当电灯泡的行径，“这次能答应了吧，你都要气我而走了。”

　　顾三月：“......好吧。”

　　三月已经过去了好几周，气温比起十几天前高了许多，道路两旁的绿植几乎都已经抽芽，比起那天他所遇见的都要更加茂盛，有许多花朵开了败了，地上被清扫干净又落下一片花瓣。

　　顾三月望着近半月来被他忽视的变化，弯下腰捡起一片淡粉色的花瓣，杨舟在他的前方催他，目标餐厅就在正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门口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杨舟：“三月，你什么愣啊，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顾三月把花瓣轻轻搁进衬衫的胸前口袋，应声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