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下次直接砍你头!”陆承礼松了口气,擦拭额头汗水,回过头来,便见谢无舟正抱着叶沉鱼。
看着那被鲜血浸染的左半身,陆承礼快步奔过去,十分担忧地说:“师兄,你左臂伤得这么严重,小鱼儿交给我吧!”
说罢,他从谢无舟怀里揽过叶沉鱼。
此时,她已经昏迷过去,脸颊苍白如雪,
她的肩膀,被那怪物抓出四道深深的血痕。
这一看,她的伤更严重些。
陆承礼看着血痕,愤怒涌上心头,开始大声咒骂那怪物:“我就不该只砍它一条手的!非宰了它不可!”他擦拭掉附着在她脸上的血渍,比心疼更多的是后悔,“要是我能快点,小鱼儿就不会……”
“她没事。”谢无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听到这话,陆承礼一改往日的沉着稳健,表情慌张,语带哭腔道:“都流这么多血了,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我用灵力止住了伤处,她受损程度并未想象中那么严重。只需要休养几天,就能康复。”谢无舟轻描淡写地说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回门派,她才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回到门派后,谢无舟不敢稍作停留,直奔去了师父那里。
梧亭台,得知消息过后的姜霜雲,原先还在和师弟过招剑术,结果以一招就将比试轻松结束。
“师兄!小鱼儿!”她边跑边焦急地喊着,生怕他们听不见,“你们怎么样?要不要紧?怎么就受伤了?”
连着三问,他们都并未作答。
看着屋外的二人脸上尽显疲倦,和那衣衫上的鲜红血迹,她脸色微变,加快脚步。
“小鱼儿呢?”姜霜雲顺道也检查他们的身体,发现谢无舟只受外伤,而陆承礼则受了内伤,但伤势并不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们也受了伤,怎么不回去休息?还一直在这里干等着。”
这时,陆承礼才淡淡开口道:“小鱼儿……师父还在里面给她疗伤呢,不放心,当然得在外面等着了。”
担忧之色加剧:“伤得很重,是吗?”
二人默不作声,陆承礼反而紧握双手,一拳锤在柱子上。
没得到回答,看这反应,她也立马明白了。仿佛丢失了什么,整个人消沉下去:“我还没和小鱼儿比试过呢,她怎么就?”
只听里面师父的声音响起:“人还在,想什么呢?”
姜霜雲一把推开紧闭的门,看着昏迷的叶沉鱼,这个丫头脸上尽是灰败之色,气息衰弱,呼吸虚弱,显然伤得很重。
她神色难看,急忙问道:“师父,小鱼儿她怎么样?”
他给叶沉鱼掖好被子,又将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不慌不忙地说:“那兽魔的利爪,有毒。不过好在无舟先前用灵力封住伤处,才没有让毒快速蔓延到心脏和五脏六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毒还是可以将沉鱼的整只手废掉。”
霎时,叶霜雲神色骤变。
她刚才的确看到叶沉鱼的右边肩膀呈现诡异的乌青色泽,显然已经毒素侵蚀了进去。
突然,师父又开口说道:“毒性是那兽魔本体还夹带着魔气,若无解药,毒会侵蚀入心,再是五脏六腑,活不成。而魔气则攻占中招者全身,到时便会成魔或傀儡。”
叶霜雲脸色越发惨白,颤巍巍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小鱼儿?”
师父沉吟片刻之后,说:“这种魔族毒性霸道,且潜藏极深,不过为师有一枚丹药,但只够暂缓毒素的侵蚀。”
“该死!我去找那兽魔,跟他拿解药。”陆承礼咬牙切齿,眼神闪烁着杀机。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杀死那头兽魔,却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害得叶沉鱼落得如此。
提起剑,就往门外走去。
姜霜雲立刻拉住激动的陆承礼,摇头道:“现在我们既不知道兽魔的位置,也不确定解药在不在它那。最好还是别打草惊蛇,先给小鱼儿多输入些灵力,这样也能暂时抑制得住魔毒。而且,你们两个也受了伤,现下去跟那兽魔拼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陆承礼皱起眉头:“这怎么行?”
“不行也得行!”姜霜雲强硬道,她目光扫向谢无舟,“还是说,师兄你希望师父一个人冒险?”
谢无舟走过来,附和道:“现在贸然行动,恐怕只会徒添牺牲,不能冲动行事。”
“对付那兽魔,我一人足矣!”
“你想去送死的话,没人会拦着你的!”姜霜雲毫不客气道,冷哼一声,“现在不止是小鱼儿危在旦夕,但不要忘了,你们自己也受了伤。门派自然也会让其他师兄弟前去找兽魔,但和它交过手只有你们,所以也只有你们清楚它的实力。要想制服它,也得有你们在旁帮衬。所以,你们两个先把伤养好,行吗?”
被她这么训斥一通,陆承礼也蔫了。
师父再为叶沉鱼换了次湿毛巾后,说:“霜雲说的话,不无道理。十七你啊,就是耐不住冲动,若是拖着伤去找兽魔,只怕是有去无回。”
“可是……”陆承礼仍旧有些不甘,“小鱼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师父安抚他,说:“放心好了,在找到解药之前,我和你们师伯会想尽办法帮她抑制毒性,况且暂时也伤及不到性命,她不会有事的。”
闻言,姜霜雲也点头说道:“师父说的没错,小鱼儿不会有事的。”
陆承礼低垂着头,长吁短叹,半晌才勉强说道:“好吧,就先听你们的。”
“这就对了嘛!”姜霜雲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随后又看向谢无舟,“师兄,你也去休息吧。”
……
翌日,晨曦初升。
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里,照亮了床榻上昏睡的少女。
少女似乎做了噩梦,眉尖蹙起,苍白的脸蛋浮现出一层细汗。
忽然,她睫羽颤抖,幽幽醒转过来。
“醒了?感觉如何?还有哪里难受吗?”耳畔传来温润的嗓音。
她睁开眼睛,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挺秀致的男子脸庞。
“师父?”
叶沉鱼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子酸软,右边的肩膀还伴随着疼痛。随即便开口问道:“这是回到长阳派了吗?”
她记得昨日和陆承礼进城,结果夜里遭遇了傀儡,后面打得十分激烈。再后来,是师兄谢无舟来支援了他们,但是自己却被兽魔击中,最后昏了过去。
还想着,当时的自己要死了吗?
现在看来,并没有。
只是自己很在意一件事,那便是兽魔说的话。
“把那丫头交出来。”
难不成,是和三年前的那些魔物一样,是追杀她的吗?如果是,不就意味着可以找他们报仇了!爷爷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你这丫头,傻笑什么?”师父往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又敷上湿毛巾,“你昨日重伤昏迷,无舟和承礼两个人带你回来的。”
姜霜雲正在盛粥,闻言回头,笑盈盈说道:“小鱼儿,你总算醒了,饿不饿?喝粥吧,我特意熬的。”
叶沉鱼摇摇头,表示不吃:“我不饿,多谢师姐,还有师父。”
她看了看四周,又问:“对了,师兄呢?”
姜霜雲还是将端着粥,舀起一勺子吹了吹,递到她嘴边,说:“你放心好了,他们虽然也受了伤,但是没那么严重。现在说不定还没醒呢!至于你呢,就乖乖的先把粥喝完。”
叶沉鱼犹豫了片刻,还是喝了大半碗粥。
见她把粥都吃光了,姜霜雲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弧度,继续说道:“小鱼儿,待会起来,试下我给买的新衣裳吧!”
闻言,叶沉鱼愣了愣,又问:“师姐,我……我昏迷了多久啊?”
“可以说是一天一夜,怎么了吗?”
摇了摇头,手缓缓附上受伤的右边肩膀。即使心有不甘,也要强装什么也不在意:“没什么,就是觉得感觉自己睡了好久。身子酸软无力的,挺难受。似乎还做了场梦,但这梦一点也不好,是个噩梦。”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好不容易能睡这么久,却一直都再做噩梦,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姜霜雲迟迟未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走到门口后,这时却见姜霜雲又折返回来,开口询问道:“你刚才说,你做了噩梦是吗?”
叶沉鱼点点头。
“噩梦其实就如心魔一般。”
她将碗筷放在桌子上,坐在床沿并耐心地说道:“这世间很多事都是这样,总有些东西会成为你生命中不能抹灭的污点。但是,这并非是绝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只要活着,就永远有希望,即使它可能只是幻象。”或许这样说,才会让一个心灵遭受过创伤的人,从迷茫、慌乱、不知、噩梦中逃脱出来, “小鱼儿,你还年轻,你拥有大好的前程,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所以,你不需要把过往的事情,深藏在心里,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你要学着放宽心胸,让自己活得轻松愉悦一些。”
而叶沉鱼也听懂了她的暗示。
她垂下睫毛,声音低哑的应了声,说:“多谢师姐。”
她知道她指的是,自己曾经的遭遇,也是她今后的人生规划。
在姜霜雲离开房间不久,师父紧接着又进来了。他问道:“沉鱼,你还记得昨日和你十七师兄去玄城,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点点头,认为师父是在明知故问,捂嘴笑着说道:“怎么会不记得啊?我又不和遥居师伯一样,老是忘记这忘记那的。”
“那你记得你昏迷后的事吗?”
知道师父在捉弄自己,叶沉鱼故作不服气:“师父,你这就过分了!明明知道我昏迷了,当然也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啊!”
他揉了揉她的头,说:“无舟和我说了,本来那兽魔是还想继续朝你动手的。结果凭空出现了一把剑,那兽魔似被吓住,溜了。”
原来,昨晚的兽魔不仅打伤师兄,打晕了自己,最后居然还逃跑了。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她抬头看向他:“师父,您说是一把剑突然出现,救了我们,是吗?”
叶沉鱼的语调透出急切,甚至带了几分紧绷。
师父微怔,随后说道:“无舟和承礼二人亲眼所见,应该不假。怎么?你知道那把剑是什么吗?”
“我……我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师父立刻起身开了门,陆承礼提着食盒走进来:“小鱼儿,你醒了!正好我煮了粥,你尝尝看喜欢吗?”
叶沉鱼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说:“师兄,你的伤还没好吧?快坐下来吧。”
“我不碍事,快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说着,将食盒打开。
叶沉鱼看着眼前色香俱全的鸡肉粥,夸赞道:“好香……可是,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恰逢,闻着香味而来的姜霜雲凑过脑袋来嗅了嗅,说,“我的厨艺,要比十七的好多了!”
陆承礼瞥了她一眼,“师姐你还是别自谦了,你煮的饭菜简直是惨不忍睹。”
姜霜雲撇了撇嘴:“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偷吃!”
他哼哼唧唧的走过来,拿了双干净的筷子,盛了半碗汤放在叶沉鱼跟前,说:“喏!你赶紧尝尝!看看是谁的手艺更好!”
叶沉鱼接过那半碗粥,看了陆承礼一眼:“要不让师父做个评判?”
然而,师父已然从屋里退了出去。显然,他也不想陷入两者的厨艺之争。
见他眼巴巴望着自己,她便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尝了一小口。
“如何?”
“好吃。”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见状,陆承礼顿时露出骄傲的神情,连忙催促她喝完。
等叶沉鱼喝完后,他又给她添了半碗,让她趁热喝完。
眼瞅着肚子实在撑不下多少,她捂嘴道:“师兄,我已经饱了,满足了。谢谢你啊!”
“还剩下一碗,要不我帮小鱼儿分担了?”姜霜雲问道,伸出手准备抢碗。
陆承礼瞪她一眼,说道:“不行,这碗必须小鱼儿喝掉。你若是想喝的话,自己再去熬一锅。”
姜霜雲上前又是揪住他耳朵,说:“以前我和师兄受伤的时候,你就熬粥给师兄喝,不熬给我算了,连分一碗给我都不肯!陆承礼,你这不是欠收拾吗?”
“师姐!现在不一样,小鱼儿是伤人,要想快点好起来,当然得多补补了。”
听见他们斗嘴,叶沉鱼笑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姜霜雲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和他闹!我只是看不惯某个家伙这么小气!”
闻言,陆承礼不甘示弱,说道:“我只是不愿浪费罢了!小鱼儿,你说是不是!”
她含笑点头,说道:“两个人说得都对,但是我……”叶沉鱼捂着肚子,委屈地看着他们,“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师兄,这碗粥就给师姐喝吧!而且,你不想证明自己的厨艺比师姐好吗?那就让对方亲自尝一尝,看能不能攻破她的味蕾。当然,就我一个人尝过味道,是证明不了什么的。所以说,师姐也觉得好吃的话,那就说明你厨艺的确要好些,怎么样?”
望着手里最后一碗粥,又看着眼前的叶沉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场厨艺比技,自己获得了胜利,对方输了后,倒地哭喊的可怜画面。于是他咳了咳声,说:“行吧,既然小鱼儿都这么说了,那就给你喝吧!”
“兔崽子!这么不情愿的啊!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我就是不情愿的了,怎么了?告诉你,我拿去给师父喝,也绝不给你喝!”
两个人又开始互相怼。
叶沉鱼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个争吵,心里暖洋洋的,有一股甜蜜的滋味蔓延开来,充斥了整颗心脏。
她从小就羡慕其他孩童之间无忧无虑的嬉戏玩耍,尤其是那种温馨的,幸福的感觉。
现在的她,总算是体验到了。
她低头看着碗中的鸡肉粥,唇角翘起,还是慢条斯理的将粥喝完。
几人又聊了许久,陆承礼才离开。姜霜雲看了眼窗外,说道:“小鱼儿,其实你喝不下,不用勉强自己的。虽然说,受伤多补是不错,但是撑坏了,也不好。”
叶沉鱼其实也不知道,明明已经撑得慌了,却还要一点点喝完。
“因为我特别珍惜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啊!”说真的,在没失去爷爷之前,她从未想过还有别人会这么关心自己,“所以,师兄和师姐的每一寸关心和照顾,我既不会丢弃,更不会忘记。”
她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看上去有些娇艳。
听了她这一番话,姜霜雲握着她的手,随后抬手在她鼻尖轻点,笑吟吟说道:“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把自己说脸红了都。”
叶沉鱼不依:“师姐,我哪里害羞了?你别取笑我了!”
只是脸上热度未消,红得更彻底了。
她不由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转移话题道:“师姐,从我受伤昏迷到现在醒过来,一直都是你和师父两个人照顾我。你都没有休息好,而且我也没什么事了,所以你还是早点回房歇下吧。”
只见她摇摇头,说:“你受伤,自然得有人在身边悉心照料才行。再说了,师父都不觉得辛苦,我又有什么好辛苦的呢?”起身坐在床边,又是一剂安抚,“师父也说了,你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才可痊愈。所以你不要觉得有什么。要是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叶沉鱼看着她,眸光流转,最后缓缓地吐出一句:“师姐,谢谢你!”
蓦然,姜霜雲抱住她,一只手抚摸着后脑勺,说:“傻丫头,跟我还客气啥?”抱了她许久,直到瞥见屋外夕阳映照在地面的那道斜影,才松开了手,“那我先回房了,明日我再过来陪你,嗯?”
“好。”
送走师姐后,叶沉鱼躺在床上,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罐上,思绪不禁飘远。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一幕画面,她想起了以前,想起和爷爷的过往,想起接近死亡,也想起在那天,不甘面对爷爷的逝去而痛哭流涕的自己。最后停留在了爷爷慈爱的面容上。
想到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她心口一痛,泪水顺着眼眶滑落。
“爷爷”她喃喃低念。
“小鱼儿。”这时,耳畔传来一个清澈悅耳的男声。
“谁?”她扭头循声看去,却发现床前站着一抹纤细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