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幸会幸会。”宸昭也笑了,顺手拨开人群,道;:“往西安的车快开了,你也往西安去?”
“不,我上延安。”林逾静一边提着箱子走,一边答道。
“延安……不错,林小姐还是学生罢?”
“是的。您呢?先生,您大概已经工作了?”林逾静顺着人群往车上走,一边抬头问他。
“慧眼识珠,小姐。”他干笑两声:“在政/府谋个小职务罢了。”
林逾静没搭腔,找到座位坐下,宸昭给她张纸条——“长安区西长安街二十九号”
“这是?”林逾静不解。
宸昭一边留心着公文包,一边朝他笑:“林小姐见识不俗,宸某愿交您这样的朋友。”
“到那边信寄到这个地址。”他的尾音消失在喧闹的车厢。
近千里的路程使一行人不得不在火车上过夜,林逾静和几个同学约好次日在车站见,便各自坐下。
她虽是落魄,至少她有座位。身边电灯还亮着,隔壁座的妇人哄着孩子入睡,对面的男士已打起了呼噜,座位旁无座的人群还在骚动着,时不时有人大骂一句:“哪个不长眼的偷了我的包?!”
林逾静自幼习惯了优越的环境,自然睡不着,又想着离开前护士叮嘱着小心包,想来是防扒手。
她没什么困倦的意思,正好靠窗,她吹着夜风,外边偏远的很,一眼望去全是干枯的杂草,石堆或是偶然路过村子时,毫无生气的干瘦的农民和腆着肚子闲逛的富人。
进了西安城,却是灯红酒绿的一片,穿着时尚的先生挽着头发烫卷或不烫卷的摩登女郎,宽大袖口的蕾丝花边的洋裙、黑或白的西装交在修身的旗袍和大褂之间,歌舞升平的繁华场面,达官贵人频频进出舞会和歌舞厅,路上灯火通明,洋车和马车交错并行。不见百里外流民遍野,哀哉朱门酒臭、路有死骨。
终于下了车,林逾静拿出信纸向当地人问路。进了小巷子七绕八绕,最终在挂牌光明旅店门口停下。
腹中许久没有进食,她进店要了些当地小吃,顺便等着某人。坐下不久,一个年轻人朝她走去。
那人一身青色长衫,干净利落的短发,明明十八九岁的样子,偏偏生出些老成的神情,一副圆框眼镜恰藏住少年眼波如水。走近些,长衫虽款式是新的,却有些脏了,袖口处有几个小补丁。
他走近坐下,笑一声:“逾静,好久不见。”
林逾静小小诧异一下,模模糊糊的把记忆中和眼前人的脸对上号,开口道:“叶雨生?多年不见了,可还好?”
“都好,”年轻人神情看着挺愉快:“伯父伯母怎么样?”
林逾静愣了半晌,语气中藏不住的悲伤:“大抵是走了。”
年轻人呼吸一滞,许久,他充满歉意道:“不该揭你伤心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叶雨生见时间晚了,送她回了房间:
“明天一早,我们上延安去。”
林逾静应下,然后关上门。
她很快睡着。长途跋涉后,使身体特别疲累,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清晨了。
简单吃些东西,她付了钱便拎着皮箱和叶雨生往车站赶。碰面后叶雨生乐得充当接学生的前辈,带着一众学生去延安。
黄土高原地形崎岖,交通不便。加上经费有限,想着开汽车路确实不好走,坐车到咸阳附近一行人便下了车准备步行。林逾静不适应长时间的行走,加上土路弯弯绕绕,杂草丛生,不怎么好走。很快她就走不动了。
此时刚到二月,北方的天偏寒冷。路边上还有些积血,林逾静脚下一滑,连皮箱一起摔出去好远好远。叶雨生过来扶起她,她边努力跟上其他人的步伐,一边小声向叶雨生道谢。叶雨生笑了下,顺手提起她的小皮箱。
几天餐风饮露日夜兼程,几人到了延安城。叶雨生到相熟的旅店订下房间,带着一众十七八的学生暂时安顿好。
次日清晨,林逾静又早早出了房间问店主要些热水洗漱,店主一边帮她端上去一边和她闲谈,林逾静问到近年光景时,店主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嗬,旱了六七年,我们这小生意人,难活咯!”
“前些年街上饿死不少人……我跟你说哈……”那店主忽的激动起来:“天冷有个乞丐死店门口了,等我出来一群人分食他的肉,骇死我了……”他边说边拍打着胸口……
林逾静若有所思,结束对话后,她蔫巴着坐在桌前,几年前她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却不曾想北方已是饥民遍野,民不聊生。
她忽的怅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