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双眼睛里,不该含有泪水。
那两颗星星隐没在眼睫投下的阴影里,扯着潘塔罗涅回到那个火红的傍晚。
他好像又站在实验室门口,推门而入,多托雷顾着手上的实验,一边调配着试剂一边和潘塔罗涅说着任务进程,多托雷的身后有几缕金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十分醒目。
毕竟是为数不多的亮色。
这里还有别人,看样子还是经过多托雷允许待在这的。潘塔罗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既然多托雷都没说什么,他更不用在乎了。
办公桌上烛火摇曳,静静散发着它微弱的光芒,器材被停掉,除了多托雷的说话声和潘塔罗涅时不时的回答,加上玻璃试管清脆的碰撞声实验室里没有其他声音。
缺少一个材料,多托雷离开原地,漏出后面那人的全貌,不是特意去看,潘塔罗涅不会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产生好奇心,只是视线不知道放在哪,正好落在那人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女人,或者说,女孩,她看起来还很小,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衫,整个人安静地蜷坐在椅子上,曲起腿双手抱着,小脸搭在膝盖上,失神地盯着铁架烛台,火光映照她的面庞,未长开的面容青涩,能看出绝美的雏形。
却苍白,暖光也掩盖不了虚弱的表象。
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干上遍布淤青和伤痕,格格不入的刺眼。
许是目光停留太久,那个女孩终于有了动作,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潘塔罗涅眼睛一瞬不眨。
多托雷的声音淹没在海洋一般的眼睛里,一切景象和动静都被潮水卷走。
包括潘塔罗涅。
后来潮水的主人不知为何变了脸色,在一阵压抑的哭声和哀鸣中将所有的画面尽数奉还,海水干涸,露出满目疮痍的土地。
后面的话潘塔罗涅没有听清,散落的金色长发代替那双眼占据了他所有视线。
多托雷也停止讲话,将公务和实验放一边,在潘塔罗涅余光下拿出一支镇定剂注射进女孩手臂,随着时间流逝,女孩安静下来,转而陷入沉睡。
“真是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些。”
潘塔罗涅与多托雷视线交汇,多托雷嘴上带着笑,语气遗憾:“我本以为她会好好的,没想到还是失控了。”
潘塔罗涅表情没变:“现在她还是好的。”
短暂的哭声,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也可以算做不知道这个人。
但是埋藏在海洋之下的星星他忘不掉。
都被看到了,博士也没想着隐瞒,他告诉他百丽尔是千百年前的坎瑞亚人,可她被丑角捡回来的那天生长状况和心智发育都才只有五岁,受到陨石影响的不止有时间线,还有她的精神状态。她仍然可以一天天长大直到成年的那天定格不再衰老。
也许按她生活的年代,她可以在家族的庇护下安稳度过一生,不用面对天理和六神对坎瑞亚降下的无妄之灾。
获得永生的同时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噩梦,幻觉,妄想和焦虑。
还不如死去。
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小小的女孩跑去图书馆不停翻阅有关坎瑞亚的文献,事后哭个不停然后大病一场,结果就变成潘塔罗涅看到的这样了。
多托雷轻轻捏着女孩的下巴托起她的脸,眼神扫过精致的面庞,发出赞叹:“多美啊,尤其是她的眼睛。”
被多托雷称赞可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下一句就是:“你说我把它挖出来放到玻璃瓶里会不会更好看。”
放在一起潘塔罗涅都会笑着附和,搁现在,他却不想说话了。多托雷是变态,是疯子,爱好审美异于常人,他可不是。眼球放在人身上尚且有一丝生机,硬生生剥离那便是死物了,即便颜色再美,死物又有什么好看的。
他已经见识过那双眼眸含泪的样子了,更美的......除非那眼睛里充满笑意,不然无可超越吧。
“她与丑角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丑角那有什么好看的。”
见过世态炎凉的怪物心早就不纯净了,眼里也浑浊不堪,充满尖利和野心,哪能和初生的幼崽相比。
多托雷嗤笑一声:“不过他们眼睛里的星星倒是真的独特。”
好在他最后没有真的动手,不然潘塔罗涅也阻止不了,最多最多叹一声可惜,他们将刚才的事情讲完,潘塔罗涅便先行离开了。
早上下了大雪,到傍晚,雪已经停了,只留下地上厚厚的雪堆,冬日的暖阳照样热烈。
——是颜色,而不是温度。
恍惚间看到橙黄色的光把天空都染红,火烧云抱团填充天空暗淡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