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奔跑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长廊,身后的声音嘈杂听不清,却令你心慌不已。
在见识过无数次之后,这次你再也不敢回头看了,害怕他们把你带走,害怕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你只能竭力狂奔,试图把他们甩在身后。
黑暗如潮水,又像海滩上拍打的浪花,后浪推前浪,前浪永不止,汹涌着要将你吞吃入腹。
直到精疲力尽,你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完了。
当即痛苦地闭上眼,准备迎接逃不掉的宿命。时间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以你为中心的长廊空间开始逐渐化作白色光点,轰然倒塌。
身后的怪物都被驱逐,而你跌落进一片刺眼的光芒里。
猛地睁开眼,从床上惊坐起来。
“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双手还紧紧攥着被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恐慌。你大口喘息着,听见他的声音,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转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关掉。
没好气地冲着他喊:“这灯你开的?”
多托雷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翻着一本书。他淡淡地看了你一眼:“不开灯怕你死在梦里。”
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那你就不能做点别的事吗?眼睛都差点被闪瞎。”
“你倒是说说还能干什么,”被他的一句话哽住,“掐你也不行,叫你也不行,对你做什么一醒来又要发火折腾人。”
见他还要说,你连忙去捂他的嘴,被他用手上的书挡了回去,还吃了一爆栗。
只得泪眼汪汪捂着头听他继续数落。
“天天做噩梦还偏偏有起床气,没人打扰你在梦里被怪物吃了醒来又跟丢了魂似的。”
他拍板:“没人比你更难伺候了。”
你被他说得羞愤欲死,先前梦里的恐惧早丢得一干二净,大叫一声,抓起枕头作势要去打他,结果吃了他一记眼刀。
多托雷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威胁:“你这么做,是想试试我新研发出的药剂吗?”
脑中想起那些实验体在试验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样子,身体先很认怂地打了个寒颤,放下枕头。
但是你这个人死要面子,不仅是觉得脸上过不去,向多托雷认输更是让你接受不能。
此事一过,你在多托雷心里的标签只怕是会在“胆小”这个词上面更下一层。至于你怎么知道,呵,多托雷的恶趣味在整个愚人众里都是人尽皆知的,他自己也没想着隐藏,多托雷还曾当着你的面亲自对皮耶罗点评你,或许是觉得你给出的反应很好玩,之后隔三差五就要来讨你一番嫌。
偏偏你还不能咬他。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气得你把脸埋进枕头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了。
当然也只是你在自欺欺人,这么大个多托雷也不会凭空消失。
书本被他放到桌子上,随后轻笑一声,语气里很是愉悦:“行了,起来吧,别忘了你还有事情要办。”
就知道压榨我,小心我告诉皮耶罗......你正在心里腹诽,多托雷好像猜到你的心思,末了又补上一句。
“丑角很忙,这点小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顿了顿,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也该成长了,别整天想着偷懒,这次的事丑角他也知道,你逃不掉了。”
并不是房子隔音不好的原因,要怪只能怪多托雷进来的时候没把门关好,这就导致外面的守卫大清早就听到一长串的哀叹从你房间传来,随后戛然而止——有人猜是因为某个执行官实在听不下去,残忍地掐断了你的气音。
第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
你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你被皮耶罗捡回来的第三天,同是飘着大雪,在皮耶罗的办公室里,你裹着一张毛绒毯子,小心地蜷缩在角落里的榻上。
三天时间,对于一个发高烧的幼童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你被折磨得迷迷糊糊,不过也认清了皮耶罗与你妈妈没有关系,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你带回来,同样也很害怕他会把你再次丢弃,所以你很乖。
几步之遥的壁炉里柴火燃烧蹦出的火星子噼里啪啦,是除了皮耶罗处理公务之外最清晰的动静,甚至盖过了窗外风雪的呼啸,使一切都变得模糊。
温暖,又安静的环境下,你渐渐放松,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可是迎接你的不是像往常一样甜蜜而安详的梦境,如果说你在临睡前还期待着能与妈妈在梦中相会,那么现在你的希望就被彻底打破。
人们常说梦境与现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是为什么现实里的妈妈不见了,连带着梦里的妈妈也不要你了呢。
你光脚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刺骨的寒冷再次穿透你小小的心灵。
哭喊,崩溃。
直到哭累了,困意涌上心头,身下的雪像被污染一样不再纯白,黑色笼罩你 ,抓住你,想要把你拉下深渊。
你挣扎了吗?也许吧,都无济于事。
不断地下落,身体越来越冰冷。
恍惚间你好像捕捉到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声音,钢笔滚动,掉落到地面的声音,脚步声,男人轻轻的呼喊,随后肩膀一热。
所有寒冷骤然褪去,火星子跳跃的声音依旧,摆脱这一切,你终于露出了这几日来第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