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翘了翘嘴,撇头道:“不抄!一遍我就能飞升了,更别说三遍了。”
聂怀桑忙道:“我给你抄!我给你抄!”
魏无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求我的?”
聂怀桑道:“是这样。魏兄,蓝老头有个坏毛病,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干咳一声,展开折扇缩到一旁。
魏无羡心知有异,转眼一看,果然,蓝忘机背着避尘剑,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正远远望着这边。
他人如玉树,一身斑驳的叶影与阳光,目光却不甚和善,被他一盯,如坠冰窟。
众人心知刚才凌空喊话喊得大声了些,怕是喧哗声把他引过来了,自觉闭嘴。
魏无羡却迎上去叫道:“忘机兄!”
而这时说巧不巧,那名在兰室与蓝启仁一起来的蓝惜羽到了蓝忘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蓝忘机点了点头和蓝惜羽离开。
聂怀桑为众世家子弟解答,道:“他是蓝老头的第二个得意门生,虽然他也姓蓝,叫什么我不知道,但听我大哥说,他是被曦臣哥哥带回来的,好像说是在夜猎时遇到的。”
魏羽问道:“不是说是被蓝启仁带回来的吗?”
聂怀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魏前辈从哪里听说的,但我大哥确确实实的跟我说那人是被曦臣哥哥带回来的,但是一直被蓝老头带在身边,直到前年才被派到蓝忘机身边。”
信息差,魏羽如是想道。
因为蓝惜羽一直被蓝启仁带着,所以很多人猜蓝惜羽是被蓝启仁带回来的,但实际上是被蓝曦臣带回来的。
魏羽问聂怀桑,“他是何时被带回来的?”
聂怀桑想了想,道:“我大哥说,曦臣哥哥捡到他时那位蓝公子比蓝忘机大一岁,当时蓝忘机大概九至十岁”
魏羽道:“与我一样大?”
聂怀桑道 :“是的。魏前辈,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了。
魏无羡见蓝忘机走了,讨了个没趣,回头对人控诉道:“他不睬我。”
“是啊。”聂怀桑道:“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你啊魏兄,蓝忘机一般……不对,从来不至于如此失礼的。”
江澄嘲笑他:“现在才认错,晚了!他肯定和他叔父一样,觉得你邪透了,坏了胚子,不屑睬你。”
魏无羡不以为然,嘿声道:“不睬就不睬,他长得美么?”
魏无羡转脑一想,还真挺俊美的。
三天之后,魏无羡才知道蓝启仁的坏毛病是什么。
蓝启仁讲学内容冗长无比,偏偏还全部都要考默写。
几代修真家族的变迁、势力范围划分、名士名言、家族谱系……
听时如聆天书,默时卖身为奴。
聂怀桑帮魏无羡抄了两遍《上义篇》,临考之前哀求道:“求求你啦魏兄,我今年是第三年来姑苏了,要是还评级不过乙,我大哥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什么辨别直系旁系本家分家,咱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连自家的亲戚关系都扯不清楚,表了两层以外的就随口姑婶叔伯乱叫,谁还有多余的脑子去记别人家的!”
是的,三年,去年聂怀桑也在,与魏羽有一些交集,魏羽也帮了聂怀桑一些,但聂怀桑还是没过,至于为什么叫前辈,魏羽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他从这里毕业了,是因为他修为高,还是其他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有魏羽和蓝惜羽监考,所以一有纸团就被拿下了,整场考试下来,都有一盒小抄了。
蓝启仁勃然大怒,飞书到各大家族告状。
他心中恨极:原先这一帮世家子弟虽然都坐不住,好歹没人起个先头,屁股都勉强贴住了小腿肚。
可魏婴一来,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们被他一怂恿撩拨,夜游的夜游喝酒的喝酒,歪风邪气渐长。
就连魏羽以及蓝惜羽都压不住他。
这个魏婴果然如他所料,实乃人间头号大害!
江枫眠回应道:“婴一向如此,羽也极宠婴,不忍下狠心。劳蓝先生费心管教了。”
于是魏无羡又被罚了。
原本他还不以为意。不就是抄书,他从来不缺帮忙抄的人。
谁知这次,聂怀桑道:“魏兄,我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慢慢熬吧。”
魏无羡道:“怎么?”
聂怀桑道:“老……蓝先生说了,这次《上义篇》和《礼则篇》一起抄。”
《礼则篇》乃是蓝氏家训十二篇里最繁冗的一篇,引经据典又臭又长,生僻字还奇多,抄一遍了无生趣,抄十遍即可立地飞升。
聂怀桑道:“他还说了,受罚期间,不许旁人和你厮混,不许帮你代抄。”
魏无羡奇道:“代抄不代抄,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还能叫人盯着我抄不成。”
江澄道:“正是如此。”
“……”魏无羡道:“你说什么?”
江澄道:“他让你每日不得外出,去蓝家的藏书阁抄,顺便面壁思过一个月。自然有人盯着你,至于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魏无羡正想让魏羽陪他的时候,江澄连忙阻拦,道:“别拖大师兄下水!大师兄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的。”
魏无羡只好垂头丧气地道:“好吧。”
魏羽无奈地弹了一下魏无羡的额头,道:“好好抄,别闹事。”
魏无羡点了点头,走向了藏书阁。
可……你们认为不调皮的魏无羡还是魏无羡吗?
所以魏羽等于啥都没说
可魏羽即便知道他说了等于没说,他还是想提醒魏无羡。
这时蓝惜羽又出现了,他还是像没看见魏夜然他们一样拿着一堆书本走进藏书阁。
随后众人都离开了,就魏羽和江澄没离开,江澄问魏羽,道:“大师兄,为什么不走?”
魏羽看向江澄,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事。”
江澄见状,便只好先走了。
没等多久,蓝惜羽便出来了,他见魏羽还在,便朝魏羽行了一礼,道:“魏公子。”
魏羽回礼后,问道:“蓝公子,冒昧问一句,我曾经是否与你见过一面?”
安静了一会,蓝惜羽道:“是的,一年前的时候与你一同听学的,与你见过,但没交集罢了。”
魏羽点头,道:“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真的曾见过。”
又道:“多谢,疑惑已解,不打扰蓝公子了。”
见魏羽要走,蓝惜羽犹豫了一下,道:“我叫蓝烛,字惜羽,魏公子呢?”
过了好一会没见魏羽说话,就在蓝惜羽要开口时,魏羽道:“我叫魏羽,字夜然。”
蓝惜羽默默地松了口气,道:“那可以我与你交友吗?”
魏羽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道:“感谢蓝公子的邀请,但……我并无交友之意,抱歉。”
蓝惜羽像是知道魏羽会拒绝,但他情绪还是低落了一瞬间马上恢复了,道:“魏公子无需道歉,是蓝某唐突了。但还请魏公子再考虑考虑,不必急着回应我。那么,再会。”
蓝惜羽向魏羽道别后便走了,魏羽待在原地没多久也回去了。
回去后江澄问魏羽干嘛去了,魏羽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个月后,到了魏无羡面壁思过的最后一天,魏羽和江澄被那群世家子弟劝说来到了藏书阁后面的那个树林。
魏羽和江澄突然觉得有点不妙,果然没多久里面传出蓝忘机的吼声,“滚!”
魏羽无奈地扶额,他这个弟弟,真让人不省心,这下蓝忘机说不定又加深了对魏无羡的厌恶。
然后便见魏无羡从窗那跳了下来,聂怀桑问道:“怎么样。他看了没有?什么表情?”
魏无羡道:“什么表情?嘿!他刚才吼那么大声,你们没听到吗?”
聂怀桑一脸崇敬之情:“听到啦,他让你滚!魏兄,我第一次听到蓝忘机叫人‘滚’!你怎么做到的?”
魏无羡满面春风得意:“可喜可贺,我今天就帮他破了这个禁。看见了吧,蓝二公子为人所称道颂扬的涵养与家教,在本人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魏羽第一次不看好魏无羡的行动,道:“魏无羡,别挑战别人的底线。蓝氏的雅正,不是拿来玩的。我知你无聊了,但今日是最后一天了,你出来后哥哥可以陪你玩到精疲力尽啊。”
魏羽这回真的气着了,他是可以无条件的帮魏无羡解决后事,但魏无羡这次真的做的过分了,虽然知道魏无羡他不是故意的,而是太无聊了。
江澄也黑着脸骂魏无羡,道:“你得意个屁!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被人喊滚是很光彩的事情吗?真丢咱们家的脸!”
魏无羡道:“我有心要跟他认错的,他又不睬我。禁我这么多天的言,我逗逗他怎么了?我好心送书给他看的。可惜了怀桑兄你那一本珍品春宫。我还没看完,好精彩!蓝湛此人真是不解风情,给他看他还不高兴,白瞎那张脸。还是我哥好,虽然性格和蓝湛有点像,但好歹会体谅我。”
魏羽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点为蓝忘机心疼,虽然他魏羽不反感男男恋,但像春宫图这样的他很少看,可以说……基本没看过,之前有一次被魏无羡拉着看了一眼便马上跑开了。
曾经还因为这事被魏无羡取笑了好一阵子。
虽然魏羽知道魏无羡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找点乐趣而已。
聂怀桑道:“不可惜!要多少有多少。”
江澄冷笑:“把蓝忘机和蓝启仁都得罪透了,你明天等死吧!没谁给你收尸。”
魏无羡摆摆手,去勾江澄的肩:“管那么多。先逗了再说。你和我哥都给我收尸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江澄一脚踹过去:“滚滚滚!下次干这种事情,不要让我知道!也不要叫我和大师兄来看!你没看见大师兄生气了么!”
魏无羡额一声,道:“知道啦。不过你看,我哥说都说了,你骂都骂了,就这样放过我吧?”
江澄看向魏羽,魏羽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江澄道:“行吧,反正下次你别去祸害大师兄了,以前被你祸害的少吗?早上早起练剑,下午还要陪我们一起罚。”
魏无羡嘿嘿一笑:“知道啦。”
这次魏羽是真的被魏无羡气到了,整整一天没理魏无羡,江澄也说他活该,谁让他拿魏羽一起开那种玩笑。
当晚魏无羡为防姓蓝的老古板和小古板夜半来袭拖他下床去惩治,魏无羡抱着他那把剑睡了一夜。
岂知此夜风平浪静,至第二日,聂怀桑竟大喜过望地来找魏无羡:“魏兄,你真真鸿运当头,老头子昨夜就去清河赴我家的清谈会啦。这几日不用听学了!”
少了老的那个,剩下小的那个,这还不好对付!魏无羡如是想道。
魏无羡一骨碌爬起,边穿靴子边喜:“果真鸿运当头祥云罩顶天助我也。”
江澄在一旁悉心擦剑,泼他冷水:“等他回来,你还是逃不脱一顿罚。”
魏无羡道:“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走,我就不信蓝家这座山上还找不出几只小山鸡来。”
三人勾肩搭背,以及跟在他们后面的魏羽,路过云深不知处的会客厅雅室,魏无羡忽然“咦”了一声,顿住脚步,奇道:“两个小古……蓝湛,和一直跟在蓝湛身后的少年!”
雅室中迎面走出数人,为首的两名少年,相貌是一般的冰雕玉琢、装束是一般的白衣若雪,连背后的剑穗都是一般的与飘带一齐随风摇曳,唯有气质与神情大大不同。
魏无羡立刻分辨出,板着脸的那个是蓝忘机,平和的那个必然是蓝氏双璧中的另一位,泽芜君蓝曦臣。
而站在一旁的那少年,魏无羡不清楚来头,但单单从之前的那次考场抓纸团后就没好印象,聂怀桑倒是知道这人,但知道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