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死之后，中原中也从来没有给他扫过墓。
日本祭奠逝者没有烧纸 这一说，一般都是在遗像前烧香献花，双手合十祷念。逢年过节时还会用清水淋扫墓碑。
中也从来不给太宰治扫墓碑。倒是偶尔会带酒来，通常是白兰地或威士忌，中原中也会带两份，一份自己喝掉，一份淋在太宰治的墓碑上。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去擦墓碑，任凭洒液黏腻腻的在大理石上蒸上晾干，又蒙上辗转的尘灰。
任凭太宰治的名字被这些污点一点一点模糊掉。
有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会被带来，易拉罐拉环，小石子，弹珠，蟹壳，拐棍面包，PSP的新款，以及新出的游戏卡带，只不过是用过的，中原中也把它们全部打通关然后通通拆掉卡芯堆在太宰治的墓前。
现在我的墓看起来彻底像垃圾堆了。太宰治站在墓前这样想。
太宰治无聊地飘到坟碑上下蹲，瞅了瞅中也今天的衣服，果不其然，还是一成不变的工作服。老土。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拨了拨中也的领口。
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的墓前，手里拎着一瓶酒，他只觉得有一阵微风吹过。衬衫的领口被微微吹动，在他脖颈上拂动，像一只手在抚摸他的脖子。
他今天带的什么酒？太宰治伸长脖子仔细的端详着瓶身的金标，上面印着红色的字母。
是柏图斯。不是他爱喝的白兰地或威士忌，是中也爱喝的红酒。
…红酒？太宰治想了想，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见中也带红酒来
中也喜欢红酒，尤其喜欢收集名贵的红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一些特别的时刻，中冶才会开特别珍贵的酒庆祝。
中也在太宰离开港黑石开了瓶帕图斯。当然了，酒还没醒好，机车就被太宰治炸了。
妈的。黑泥精的品行真无药可救，赶紧死掉才好，正是为民除害。中也赶到机车残骸现场时想着。
太宰治死讯传来时，中也还在欧洲度假。那真是难得的假期啊。吝啬的森鸥外可是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压榨员工的机会。
尸体在灵堂停了两三天，不能再等了，森鸥外和福泽商量，直接办葬礼。
港黑前干部和侦探社骨干的葬礼，当然风风光光，祭坛设了三层，正中间上放着太宰治的黑白照片，两侧放着荷花灯、花篮、鲜花、水果、香火不断。棺材就停放在祭坛前例。
按照日式藏礼头朝北放身体，俗称“北枕”。红叶大姐和敦亲手把太宰治的双掌合十，脸上盖上白布胸上放剃刀，以除魔辟邪。枕边还放了一了一小桌，摆碗清水，用太宰治生前用过的饭碗盛满饭，插上一双筷子摆在桌上，按照仪式入检师要给死者擦身，最亲近的遗属要给其穿上寿衣或死者生前特别喜欢的服饰，棺内还要放上死者生前喜爱的用品。
没有寿衣，太宰治就穿着他生前那身沙色的风衣躺在棺材里，以他的审美想必也会嫌弃那要是并没有什么翻新的寿衣
庸俗。
至于放东西，是中也不来，谁也不敢动的。
中也闯进来的时候是一身火红的机车骑装，在一种黑压压的西服里显得突兀，又鲜丽。
“……”
礼堂安静下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中原中也摘掉帽子，沉默的一步步登上台阶，一边走一边摘手套，终于在棺椁前站立盯了太宰治的脸好一会。
他开始动手解头发。发绳垂到太宰治闭上的眼睛上，又顿住最终他将发绳揣回兜里，掏出另一个绷带缠着的小盒子放到太宰治的手里。
这天晚上 ，中也开了三瓶帕图斯。
此刻墓前，中也打开了这瓶帕图斯。
“今天就只有一份”中也把酒先淋在墓碑上一半后撤一步，“最后一瓶，便宜你了。”
中原中也在墓前坐下，他托着脸，手肘支在膝盖上，慢悠悠地喝着剩下半瓶，“怎么样？这可是89年的，最好的年份，本来我是用来收藏的。”
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我猜你应该很嫌弃我这身衣服”中也继续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干部服，“之前我还骂过你，现在一想也是拿工作服当寿衣，确实有失体面”
“不过当年我要是穿着它和你一起出任务的话，你可就得多活一阵子了。”他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
“你多活两天，没准还能品尝一口帕图斯，这几瓶都是我最近收到的，我就放在地下室，你不最喜欢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吗？”
面前只有一块沉默的石碑。仍旧无人应答。
“咕咚” 是烈酒将风摁入喉咙的声音。中也吞掉一口酒皱眉，“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怎么，又不认同了，整天不是否定我，这就是否定我呢”中也捏紧颀长冰凉的瓶颈，连连冷笑，“白兰地威士忌有什么好喝的？这些年我在这儿陪你喝了那么多次，也不过就那个味道而已，有那么好喝吗？”他怒气冲冲地质问。
“真理解不了你”忠言把酒瓶放在地上脸颊已经染上粉红的薄怒烟霞飞在他的眉宇间，“你就这么喜欢白兰地？除了辣都没有，什么恶心的人品味？”
他已经站了起来，侧身扶住墓碑，看起来就像当初在地下室用头抵住太宰额头那次一样，盛气凌人怒气蔓延，“你就那么喜欢那种酒”
“你就那么喜欢冒险吗？”
中也的声音突然喑哑。
天地之间只剩他的呜咽。两侧的橙发垂落，遮住他的脸庞，他的手凉，脸却滚烫。
太宰治不知做何表达，只有一场太阳雨替他转述。中也也不打算撑伞，就这样弯腰站着，任凭水滴一点一点砸下来，展示他的脸庞，沾湿他的脊背，将他砸穿心，钉死在墓前。
“那次任务明明都和你说过我回去之后先不要着急了……”中也死死抓住大理石的棱角，头靠着墓碑，慢慢滑坐在台阶上逞什么强啊……”
“总是喜欢做那些以身犯险的事，连织田作都和我说过你那些小巷里堵人家枪子的事……”
“不是说想要毫无痛苦的死亡吗……你什么时候喜欢背上责任了？”
“别总计算来计算去了，我真以为你永远万无一失”
“我说的不帮你，都是习惯性的反驳，我只是……度个假……以后不和首领申请假期了。”
“别和我较劲了好吗？”
中也在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他赌气一般狠狠摩擦着墓碑用力，将陈年的污渍擦去——他曾一遍又一遍地给太宰的墓碑泼上酒，企图模糊这个人给他的一切记忆，这样他祭拜的只是一个不知姓名的故人，而是不太宰治。此刻污迹被擦掉，墓主姓名，甚名谁都措不及防地撞进眼帘，他像个孩子一般慌乱无措。
欲盖弥彰被亲手解开，露出了五个连皮带肉都刻着深深的字：太宰治之墓。
四方字刻的苍劲有力，字与字之间伏着一块块冰冷的田，种着长眠的花，沟垄间铺垫着过山车的轨道，眼看着一路爬到顶点又俯身横冲直撞，呼啸过后，将疲惫扯落一地。
中也把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阳光洒到身上，他觉得自己又有力气了，于是翻身端坐起来。
“话说回来那种异能死起来疼吗？，中也笑着问。
“你不是最怕疼了吗？”他轻声说。
他摇了摇酒瓶“喝完了。”那里已经空了。
哪里都是空的。
“对了，忘了和你说首领给我安排了新任务。”他轻飘飘的说“这次可能要开污浊吧”
“蠢货，你死了，没人给我解污浊了。”死青花鱼，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别人，一整个的混蛋。
“不过死也要死在对方后面，我肯定会先杀了他才会自爆，目前可还没有人力量抵抗荒霸吐。”他笑的骄傲，中也笑起来很好看，海蓝宝石一样的眼眸，橙红色的头发，像一朵鲜艳的山茶花，阳光下越发耀眼夺目。
中也扶着一堆杂物站起来，“我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带东西了，好好珍惜，青花鱼”
“算了，你知道什么珍惜”他在裤兜里掏了掏还是空着手抽出来了。
“给你个礼物”
中原中也将头发解开，领口扣子也敞开，解下发绳和项圈，连同刚刚脱下的黑手套一起叠好，放在太宰治坟前，嘴里絮絮叨叨“那次给你的是糖，怕你苦，娇气的喝咖啡都要加五块方糖，不知道你以身范险的时候怎么顾不上矫情了。”她撇撇嘴，“这次没什么好东西，就给你这些吧，你竟然喝不惯帕图斯，那也配不上别的什么好东西，喂，好歹珍惜一下啊”
他又一想，觉得这话不对劲：“不对，应该说我的东西配你这种人简直绰绰有余”
“帽子就不给你了，我也得给自己留点东西”中也伸手压了压帽沿，扬眉笑道。
中也又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墓碑，三个字刻的深深的，他用指腹压着手绢研制的勾勒描绘了一遍。
抹不掉的。他想，然后轻松的笑起来。
“等我找你去打架”
“回见，混蛋”中也转身大步走了。
回忆
——中也，你说我们的愿望会实现吗？
——我怎么知道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就是因为他还没实现吧？
——那我就许愿你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
15岁的夏天，他写下的愿望是「中冶的愿望绝对不会实现」
可中也许下的愿望却是——「太宰这个混蛋能够一直活下去」
“你知道的，我的预言从不会出错”
“……”
好像释怀了，又好像还爱着。
心里那颗钉子怎么拨都拔不出来，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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