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他的课上这么心安理得地开小差。不过人确实有那个资本。
初棠座位不算靠后,沈翊视力也不算差,他自然看清了人本子上画的图,虽然有点诡异且根本看不出人是马拉和科黛,但人着力表现的‘红疹’、‘凶手’和‘便笺’确实和《马拉之死》的谎言对上了。
十分钟到,阶梯教室内的讨论声渐小。
“有谁可以发表一下见解吗?”
他这样说着,眼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光明正大摸鱼的小姑娘。
“老师!”举手起身的是那个坐在初棠身边的女生,她拿着验尸报告,声音很是清晰,“验尸报告上面写,马拉曾经因为躲在下水道,所以感染了皮肤病,所以浑身红疹才需要泡澡,但是这画中马拉的身体却很干净。”
“美化过的死者身体,第一个谎言。”沈翊点点头,肯定了她的回答。
有一就有二,很快另一个男同学也举手起身,“老师,凶手在哪里?验尸报告上写凶手在案发现场被逮捕,但这画中并没有她啊。”
“没错。”
沈翊说着,往画布的方向走,将原本的《马拉之死》翻了个面,是画家保罗·波德里的《刺杀马拉后的夏洛特·科黛》。
“马拉被刺杀后,科黛完全没有要逃离现场的打算。而是在现场宣称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束手就擒。
被抹杀掉的凶手,第二个谎言。”
正巧一个电话过来,沈翊看了眼手机,对着台下的学生道,“还有第三个谎言,大家可以继续讨论,等一下来听大家的见解。”
说完人带上蓝牙耳机接了电话。
台下,坐在初棠身旁的女生又戳了戳人。
“那个,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把马拉的信也涂上了红色?”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边的这个小姑娘画中的不同正是老师问题中的谎言。可是那带血的信封。
“哦,那是血,画的时候红色不小心涂出格了。”初棠无辜眨眨眼,“然后它的大小正好适合补一个信封。”
“那你觉得第三个谎言是什么?”
“是什么无所谓啊……反正也不会点人。”初棠看了眼台上人的背影,而后收回目光继续在那张纸上涂涂画画,语调懒洋洋地,“看老师那架势,这电话保守估计要打七八分钟,这节课差不多还有十分钟下课。”
“说的也对。”那人一听老师可能讲不到,也不再纠结,反而很自来熟地凑过去看她的画,“课前我都注意到了,你在画什么?”
“画着玩的。”她说着,两三笔画好一个红桃的标识,正巧在她画的那个看起来就很优雅的红发女人身旁。
“扑克红桃拟人?”
“也算吧,不过有捏他。”
她本来是准备画兆木驰的,只是抬笔,最后还是画了游戏中的红桃形象。
“我说呢。是不是捏了兆影帝?要不是她手里红桃的扑克牌,我都以为你画的是兆影帝泥塑了。”
从未设想的回答,初棠也有些愣,但又不好意思对着人小粉丝说她画的确实是兆木驰,也就只好打着哈哈圆了过去,“啊哈哈,因为他真的很合适啊,我提笔的时候就想到他了……”
和初棠猜的大差不差,这通电话打完,也差不多到了下课的点。
“好了,第三个谎言,有谁找到了吗?”
回应他的,是同学们拖长了音的“没有”。
听到这回答,沈翊也只是温和一笑,“行,那就当是留给下堂课的彩蛋。下课。”
下课,同学们三三两两出了阶梯教室,沈翊则是又接到了张局的电话。
初棠身旁的女生将本子递给她,“之前没在课上见过你诶?来旁听的吗?我叫祝绪,还没问你的名字。”
“x……雷初棠。不是来旁听的。”她按住自己下意识要开口的名字,把话拐了个弯才开口,“我是听说有美术史的兴趣讲座才过来的,结果走错教室,就跟着听了一节。”
“那你画的马拉之死?”
“之前玩过个捏他了美术展的换装游戏。有幸了解过这幅画。”她说着,对着人弯了弯眼,“反正课也下了,要听听第三个谎言是什么吗?”
“沈老师不是说作下节课的彩蛋吗?”
“那我说着玩,你下节课看看对不对?”初棠依旧笑着,声音很是清晰,“第三个谎言,是那封信。马拉手中的信并不是资助名单,而是处决名单。”
“诶?处决名单?”祝绪当场懵了。
“因为历史上,马拉手中的信上是一份处决名单,但画中的便笺上是资助决定——他决定资助科黛的决定。”
她这么一说,祝绪也转了过来这个弯,不过人的注意力更多在她说的那个游戏上,“我天,这是什么学习神器啊!游戏还和美术连上!初棠能给个名字吗?”
“那个啊,不是学习神器,也不是什么好游戏。”初棠收好书包,没去看眼里发亮的祝绪,声音意外地闷闷的,“没玩过才好呢。”
“不是好游戏?是因为策划还是剧情?”祝绪歪着头看她,“我游戏玩的也不少,骂狗策划狗官方我最在行了。”
“各方面原因。而且能玩那个游戏的,多多少少不是正常人。没玩过是好事。”初棠耸耸肩,似乎完全不在意就这么也把自己骂了进去。
“你就这么……”不过她很快点点头,“哦,我懂了,是不是赛博案底的那种?如果是那种游戏,你还是别推我了。”
“那游戏都倒闭了,怎么推?”她失笑,不过话在这一瞬意外的认真,“事实上,就算游戏还在,我也不会推给任何人。”
一是现实中对游戏附加的7秒规则,二则是她真的不想再把人影响进游戏了,不管是谁。
“啊?这么极端?看来你是真被这游戏气到了啊。”
沈翊打完和张局的电话,看到的就是还在在教室的两人。他挑眉,“你们,还不走?”
“站着聊会天。”不似祝绪的紧张,初棠一脸坦荡。
课上完,不急着离开教室,反倒在教室聊起了天?沈翊对着两人笑着对点了点头,“可以和老师说说聊了什么吗?”
祝绪在两人身边站在,相当拘束,一边感叹沈老师是真帅,一方面又觉得这个来旁听的妹子是真神,长得好看就算了,气势也不输沈老师。
“《马拉之死》和一个换装游戏。”她将和祝绪说了挑挑拣拣以更精炼的话复述。
“所以你课上画的……”沈翊看向她,似乎又觉得自己提起这个事有些不太对劲,虽然他是老师,但他这话隐隐又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因为你在课上一直在走神,所以我多关注了一下。”
初棠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盯着看,可能是她对视线不敏感,也可能是曾经在游戏里要过引人注目。她就像自动屏蔽了人后半段的解释,歪着头想了一会,答的中规中矩,“和游戏有点关系,算是那游戏的外化。”
都说画反应心理状况,就那画上大片大片表示血迹的红以及诡异至极的马拉和科黛,这可不是正常换装游戏会有的要素。更何况,他能看出,那画中的是压抑、恐怖,甚至还有些他现如今说不清的东西。但这些又都不像是眼前小姑娘本身就有的特质,更像是强加于她身上的。
既然她说是游戏的外化,能让小姑娘画出这种一眼就很压抑的画,这个游戏不能留,或者说不能再社会流通。好在他明天就回去分局报道,到时候把事情也和张局他们提一下。这样想着,他看向初棠,叮嘱道。
“……这种血腥游戏要少玩。”
那还真少不了一点,这个恐怖逃生游戏她玩了六百多条世界线,每条世界线都是12岁进游戏,然后玩到死。
当然这话不能在新世界、在这两人面前说。要真说了,等着她的就是无止境的心理疏导了。所以她眨眨眼,声音轻快。
“也就玩过一次,而且它也早关闭了。”
这点她没说谎,确实是一次,不过是每个世界线都玩过一次。也确实早关闭了,在这个新世界线诞生前就被某邪神关停了。
人没反驳他的用词,就说明游戏是真的问题。
“真的只是一次?”沈翊微微皱眉,他记得小姑娘那副随手画的图线条干净利落。就这个熟练程度,完全不像是玩过一次的样子,倒像是玩过了许多次。
能问出这话,初棠也猜到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只不过现在的她不是很想回。也就思考了两秒,人拉起祝绪就往外走,还不忘给他挥挥手,“我和祝绪就先走啦,您也早点回。”
告别一溜一溜的,但就是不回他的问话。
“在逃避……”目送着两人离开,沈翊回想起初棠的画和她当时的解释的表情,“难道我说中了?”
七年前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这七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那个换装游戏……绝对不是换装那么简单。
果然早点去分局报道是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