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和尚缓缓踏步而来,手中提着那柄戒刀,看着气势汹汹。萧瑟目光一冷:“小心。这和尚的武功,不比瑾仙差多少。”
无心摇摇头,将怀中的乔婉交到萧瑟手中,迎面朝那和尚走去,在相隔三步之时才停下了脚步。
“你长大了。”和尚轻叹一声。
“废话,都十二年过去了。”无心似乎和他很是熟悉,笑骂道,“难道还是当年那个五岁小童?”
他也笑笑:“五岁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很多啊,记得当时总骑在你的肩膀上,拔你的长胡子。还记得那时候你还没有出家,一手碎空刀耍得出神入化,我吵着要与你学。还记得什么呢?”无心目光忽然一冷,“记得你背叛了我爹?”
雷无桀和萧瑟心中一惊,无心在那一瞬间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杀气,但只是转瞬即逝。
“我一直在想,等你长大了,会不会来杀我。我问忘忧大师,他说世间凡事皆有因果,说了一大堆佛理。可我是个假和尚,懂不得那些道理。后来我就想,你要是来杀我,我能做什么。大概就是把刀递给你吧。”
他挥手将戒刀落下,刀尖没入地下几分,直面过往和生死,打坐在地上。
无心手微微触过刀柄,却没有拔起来:“老和尚和我说要慈悲为怀,我现在可是个僧人,怎么会乱开杀戒。放心,我不杀你。”
他摇摇头:“我倒希望你是来杀我的。”
“我只是要你帮我做场法事。”
“做场法事?我只是个假和尚,这么多年连本经都不会念。”
“不是要你一个人做,我要整个大梵音寺帮我做场法事。”
他只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方丈法兰尊者,喊了一声:“师兄!”
法兰尊者浑身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迷茫地睁开了眼睛,望着他,嘴角似乎还有口水未干的痕迹。
“高人!”雷无桀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
“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醉酒和尚朗声道。
法兰尊者眯着眼轻轻点头。
“我需要办一场法事,大概要你三百个和尚。”他说道。
法兰尊者神色不变,闻言只是面露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老和尚这辈子剩下的唯一一个朋友,让你来主持这场法事也算是报答他这么多年的唠叨了。”无心笑了笑,转过了身,“三日之后我在那里等你。”
“那三日之后呢?”他问。
“等到三日我能活下来再说吧。”无心没有再回头,一个跃身,已落在了寺庙的墙上,“三日后做完法事你便离开,十二年前他们逼你卷入这件事中,十二年后,你不能重蹈覆辙。”说罢,那白色的身影从庙墙上一跃而下。
“我说,雷无桀……你有没有发现每次这无心和尚走的时候都没有打算带我们?”萧瑟默默地说。
“我也发现了……”雷无桀挠了挠头。
“那我们这两个人质……到底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跟上去?”萧瑟扭头问雷无桀。
“也对。”雷无桀点头回应。
当两人难得达成一致的时候,那庙墙之上却又探出一个好俊俏的脑袋,那脑袋冲着雷无桀和萧瑟眨了眨眼睛:“二位仁兄怎么还不跟上啊?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得租几匹马。我可没带钱啊。”
“真邪门了这和尚!”萧瑟只能怒骂了一声。
萧瑟抱起怀中女孩,乘风踏云而上,雷无桀随其后。
……
城外小山上的一座寺庙,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庙里的佛陀像也掉了胳膊,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寺庙了。
乔婉在打坐调息疗伤后,疲惫不堪的她忍不住靠着柱子渐渐睡了过去。
忘忧大师出生在这于阗国,他六岁时就精通佛理,和当时的大梵音寺主持虚妄法师论法时提出困惑:我所在的国家如此贫穷,人们脸上殊无笑意,所谓求道,为何却如此痛苦?人难道是为了经受苦难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虚妄法师说道:“花开有绚烂,花凋亦常在,人生百世,沧海桑田,何能一世不忧,万事皆喜。人生无常,有痛苦,才能快乐,二者是共生的。”
忘忧大师不懂,所以他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于阗国,四处求道,一直到四十岁时在寒水寺布道施法。
无心望着夜色下的城池,说道:“但是他心中的惑一直未解,若杀一人可救千万人,偏偏这个人还是无辜的,你杀不杀?”
乔婉一醒来,就听见无心的这一番话。
她缓缓站起身,发现身上披着萧瑟的狐裘,顿时愣了一愣,片刻后慢步走出去。
雷无桀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坐在石阶上的萧瑟幽幽地说道:“要我就杀!”
“很多人想杀我,但是老和尚不同意,所以传我一身罗刹堂武功,天下任凭谁,也无法轻易杀死我。”无心叹气。
乔婉将狐裘披在萧瑟的身上,夜里风吹的凉,他没有内力会容易生病的。
“小乔姑娘的选择,又是什么?”
萧瑟裹着狐裘,渐渐的温热席卷而来,身上的寒意散去,恰好问道。
乔婉沉吟片刻后,说道:
“在我眼中,一个人的性命与千万人的性命并无区别。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决定他的生死。”
这一刻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干净,心净若明月,上善若水。
乔婉望着无心郑重地说:“你不会死的。”
“我要养剑三日,三日后,来后山寻我!”
———少年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