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宗-茶室
衢玄子疑惑地看着初暖暖。初暖暖表情认真,跪拜在衢玄子面前。衢玄子一脸担忧地扶起女儿。
衢玄子暖暖,怎么了?
初暖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
初暖暖爹爹,女儿不能忘情,恐怕此生都修不成无情道,无缘飞升,要让爹爹失望了
衢玄子怔愣片刻,心中似有所觉,不禁一叹。他爱怜地拉起女儿。
衢玄子暖暖,过来,来爹爹旁边坐
初暖暖走过去,偎依着父亲。
衢玄子已经决定了就是沧九旻吗
初暖暖脸上一热,点了点头。
初暖暖爹爹,可以吗
衢玄子低头看着初暖暖,摸了摸女儿的头。
衢玄子傻孩子,你问我做什么,你这样有主见,一个人孤零零回到五百年前,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说起儿女情长,倒来问爹爹了
初暖暖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父亲肩上,忍不住撒娇。
初暖暖爹爹……
衢玄子你方才说的是句傻话,无论你修不修得成大道,我怎么会失望呢。只要你平安欢喜,无论你选什么,爹爹都替你高兴
衢玄子叹了口气,慈爱地说。
衢玄子倘若,万一选错了,也不要紧,只要你回头,爹爹永远都在你身边,等着你,接住你,不要担心
初暖暖眼中一热,抱住父亲。
初暖暖爹爹,谢谢你。也替沧九旻谢谢你
衢玄子怜爱的看着女儿坚定的神色。
衢玄子九旻是个特别的孩子,你与他是注定的缘分。无论从前的事,还是以后你们二人的事,只要你愿意,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跟爹爹说
父亲的话语令人安心,初暖暖心中酸涩,眼中发烫,她猛然坐起,看着父亲。
初暖暖爹爹,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邪骨的确在我这里……
衢玄子无奈地笑着看着她,伸手去给她倒茶。
衢玄子终于肯告诉爹爹了?
门扉突然被猛地打开了,二人一惊,看向门外,谛冕震惊地站在门口。
初暖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心中忐忑。
衢玄子别站在门外,有话进来说
谛冕走了进来,他眉头紧锁,满脸忧虑看着初暖暖,表情复杂。
初暖暖父、父亲,你听到了?
谛冕走过来,握住初暖暖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谛冕暖暖,你方才说,邪骨在你那里?
初暖暖看看衢玄子,又看看谛冕,点了点头。
谛冕懊恨地重重砸了一下地面。初暖暖吓了一跳。
初暖暖父亲
谛冕咬着牙,沉默不语。
衢玄子叹了口气。
衢玄子孩子面前,不要这个样子
谛冕眉头紧锁,看着初暖暖。声音低沉,似乎隐藏着一些初暖暖不懂的情绪。
谛冕暖暖,你万万不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邪骨的威力你还不明白,它太凶险,太邪恶了,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初暖暖低下头。
初暖暖当时我没得选,我用仙髓换出澹台烬的邪骨后,才发现那邪骨根本无法消灭,只得以身体将它封印起来。之前在上清神域,我不慎碰触到了洗髓印。那邪骨突然躁动起来,好不容易才平复。即使平日里,我也觉得心中好像有一股火在烧……
衢玄子与谛冕对视了一眼,神情忧虑至极。
谛冕是魔火。那邪骨与你属性天生相抗,存在你体内一日,一日便会魔火焚心
衢玄子痛心疾首。
衢玄子暖暖,你出关这么久了,竟一直独自忍着,从没向爹爹吐露一个字
谛冕越想脸色越难看,激动地捏紧了拳头。
谛冕(坚决地)那东西不能再留在你的体内。既然仙髓可以替换邪骨,那便用我的魔髓来换出暖暖的邪骨。暖暖此生哪怕无法修仙,也比丢了性命要来得好
衢玄子摇头。
衢玄子不行,暖暖生来便是纯净的灵体,与旁人不同,因此才能封印邪骨这么久,也没有被侵染。若是寻常修者,恐怕早已沦为邪骨的傀倡,被它蛊惑控制
谛冕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眼睁睁看着暖暖受苦!
衢玄子安抚地看了谛冕一眼,严肃地看着初暖暖。
衢玄子暖暖,虽然你意已决,我还是想再多说一遍。我与兆悠反复推演过,你唯有得证大道,飞升神界,你的力量才能真正凌驾于邪骨之上,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如今你放弃修习无情道,便是断绝了自己的路,也放弃了唯一能自救的法门。你虽有沧九旻相伴,却要永受魔火灼心之苦,承担邪骨的凶险
初暖暖看着两个父亲。
初暖暖暖暖不悔。无论多大的困难,我与沧九旻会一同承担
听到沧九旻的名字,谛冕面露不虞。
谛冕暖暖,我从小未能陪伴你,你的婚事我本不该多嘴,可为何你选的人偏偏是他……他是魔胎!
初暖暖父亲,你的担心女儿都明白,但沧九旻是很好的人,我们经历了太多。他不会负我,我也不会负他
谛冕见女儿坚决,眼中暗芒闪烁,终究一声长叹。
谛冕也罢。修魔一途,有一道阴阳法咒,或许可以隔绝邪骨与你灵体的对抗。虽无法动摇邪骨分毫,至少你不必再心如火焚
衢玄子(惊讶)竟有这等法术?真是太好了
谛冕(叹息)兆悠不信我,你也不信我,从未告诉过我邪骨之事,害暖暖白白受苦
衢玄子面露惭愧。
谛冕也罢。我将这法咒写与你看,以我妖力与你之仙法合力施展,阴阳合力,为暖暖试上一试。只是这本是魔道法术,你从未涉及,恐怕要学上一阵子才能掌握
衢玄子要多久?
谛冕最快十日
衢玄子好,你快写与我看。你我立刻开始演练
初暖暖低下头。
初暖暖爹爹,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衢玄子暖暖,别同爹爹说这样的话
谛冕为父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你解脱
衢玄子暖暖,我与你父亲还有事商议,你先回去吧
初暖暖心中酸楚,点点头。
茶室中只剩衢玄子与谛冕两人。
衢玄子端详着面前纸上的咒决,神色凝重。
衢玄子这阴阳法咒果真玄妙,若我看得没错,这法咒极耗灵力,施法之人恐怕会极大耗损修为
谛冕负手望着门外的景色,点点头。
谛冕所以,无法假手他人,非得由你我开阵不可
衢玄子微笑叹息。
衢玄子没想到,你为了暖暖,也愿意做到这一步
谛冕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
谛冕她是我女儿,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我看着暖暖,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初凰。现在想来,我与她定情,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暖暖痴情决绝,她既选了沧九旻,我虽不愿,却也不能因此拆散他们。我亏欠暖暖,也亏欠初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暖暖好过,我都愿意去做
衢玄子听得感动,走到谛冕身旁,与他一同看向门外的风景,神色隐含忧虑。
衢玄子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是将来呢,待我们故去,又有谁能护着她呢?但愿沧九旻不要辜负她
谛冕默然不语,目光复杂。
逍遥宗-大殿外
一只青鸟衔着一封信飞来,灵力从尾部延伸出长长的弧线。
兆悠真人正躺在廊下喝酒,伸出手接过,展开信纸。兆悠真人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猛咳起来。
兆悠九旻这小子!
长泽山-松树下
兆悠真人坐立难安,东看看西看看,摸摸头,摸摸脸。衢玄子瞥了他一眼。
衢玄子到底出了何事?棋也不下,酒也不喝,整个魂飞天外了
兆悠干笑。
兆悠老衢,你觉得,沧九旻怎么样?
衢玄子抬了抬眼皮,拿起一粒棋子。
衢玄子嗯
兆悠嗯是什么意思啊?
衢玄子尚可
兆悠真人松了口气。
兆悠那你觉得你女儿怎么样?
衢玄子钟灵毓秀,举世无双
兆悠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继续唉声叹气。
衢玄子别叹气了,有事快说,说完了继续下棋
兆悠扭扭捏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兆悠我这次来,是替九旻向你女儿提亲的
衡阳宗-廊下
藏海带着一排逍遥宗弟子,昂首挺胸,十分欢欣得意。他们排成一行,托着盛了木雁、礼物等的托盘,在衡阳宗弟子的注目中走过长长的回廊。
姚薇:逍遥宗的这些弟子在做什么,可是什么法术仪轨?
齐越:师姐,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前几日,兆悠掌门来衡阳宗替徒弟提听说师父已应允了暖暖和沧九旻的婚事。这不,他们逍遥宗今日来请期来了。
姚薇一脸茫然。
姚薇:请期?
齐越:就是定下结婚的吉日啊。
姚薇惊叹地点头。
姚薇:这么快就定下日子啦。那我们可要去凑个热闹?
齐越:(摇头)师姐,虽说这是大喜事,可我总觉得有点儿怪异,师父竟然把暖暖嫁给那个魔,魔…
姚薇:嘘,别乱说。是嫁给逍遥宗的沧九旻师弟。
衡阳宗-茶室
兆悠坐在桌边打卦,认真地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衢玄子算好了没有?你要是算不出来,我就去请不虚真人了
兆悠睁开一只眼睛,摆摆手。
兆悠九旻不知自己的生辰,暖暖出生又不知该从哪日算起,是从蛋呢,还是从破壳?这叫我怎么合婚,怎么算吉时?
衢玄子那便不必合了,听从天命吧。你只翻翻黄历,找一找吉利的日子,也就罢了
兆悠散漫地挠挠头
兆悠也对。人家小儿女两情相悦,我们跟着瞎算什么?
兆悠翻了翻日历。
兆悠要我说啊,本月二十九,就是顶好的日子
衡阳宗-廊下
谛冕脸色铁青,负手站在廊下观雨。他背后的手中握着一张黄纸,上面隐约可见“七月廿九 吉”等字样。
【回忆】
衢玄子谛兄放心,暖暖无论成不成亲,都会一直住在衡阳宗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也是你的家。你们父女进可以好好弥补这么多年分离的遗憾
【回忆结束】
澹台烬脚步轻快地走过,抬眼望见谛冕挡在路前,皱了皱眉,欲从他身侧走过。谛冕伸手拦住了他。
澹台烬何事?
谛冕对着你将来的岳丈,你便是这个态度?
澹台烬凉凉看着他,
澹台烬那么,就多谢魍之主成全了
谛冕(冷笑)我可不会成全你。我虽是暖暖的父亲,如今在这仙门却由不得我做主,衢玄子与兆悠既已定下,我自然也无计可施
澹台烬魍之主等在这里,就是要跟我说你是怎样不情不愿?
谛冕冷下脸。
谛冕我是来提醒你,沧九旻,不,澹台烬!你最好把这幅皮披得牢一点,久一点。别把你的毒蛇尾巴露出来了,吓到了暖暖
澹台烬微微一笑。
澹台烬我若是毒蛇,待我与暖暖成亲后,你我同住在这衡阳宗檐下,岂不叫蛇鼠一窝?
谛冕怒色骤起。澹台烬冷冷打量着谛冕。
澹台烬我的所有模样,暖暖都见过,吓不到她。倒是魍之主你,我还没做什么,你就已惊魂不定了
谛冕你的模样,当真与魔神同样令人厌恶。他当年加诸我身的一切,哪怕过了一万年,也无法让我淡忘
澹台烬靠近过去,一只手搭上谛冕的肩膀。
澹台烬彼此彼此。我倒要感谢魍之主在降魔峰上仗义执言,令三宗掌门抽出屠神弩。我如今灵力尽封,大难不死,才能与暖暖成就姻缘,也是拜你所赐。你背叛过妻子,也背叛魔神,这魔神亲烙的“叛者”魔印自然会跟着你永生永世。魍之主不妨也把这身衣裳穿紧些,暖暖好不容易寻回了父亲,我也不想看到哪一天,她被自己亲生父亲的真面目吓到
谛冕变了脸色。
谛冕竖子何敢妄言
澹台烬深深看了他一眼。
澹台烬那便当我是妄言吧。日后,还要岳丈大人多多照拂了
澹台烬转身离去。
谛冕看着澹台烬离去,眯了眯眼。
景京-街道A
景京街道繁华,妺女和公冶寂无并肩走在街道上。
妺女提着一篮绣品。
公冶寂无接过来。
公冶寂无我替你提着吧
妺女抿唇一笑,将篮子交给他。
妺女那就辛苦你了
公冶寂无看着远处,苦涩地一笑。
公冶寂无妺女,多谢你
妺女谢我做什么?是你陪着我进城卖绣品,还替我提着篮子啊?
公冶寂无我知道,你是想带我出门看看,才进城的
妺女笑了笑。
妺女绣坊还是太过幽静了,未必利于纾解心怀,京中繁华,我们一起走走,说不定你可以想通很多事
公冶寂无谢谢你
妺女寂无,这话你说过了,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了。世道浇薄,你我彼此相伴取暖,不必言谢。你若想将心事告诉我,我随时愿意听,若是不愿意,也无妨。你们仙门之事,我未必能懂。
公冶寂无看着她的眼睛,心中触动。
一个绢花小贩挑着货担从旁边走过,上面插满绢花,一阵清风吹过,吹落了一朵白色小花。 公冶寂无弯腰捡起。
公冶寂无是荼蘼花
妺女看着公冶寂无拈花垂首的样子,回忆忽然涌现。
【回忆】
萧凛牵着马走过,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那朵荼蘼花,望向远去的马车。
萧凛你趴在窗边,簪花带笑的样子,我此生永远都会记得
【回忆结束】
妺女向着公冶寂无微笑。
妺女送给我吧
公冶寂无啊?
妺女这花你既捡到了,便是你的。快帮我簪上
公冶寂无僵手僵脚,乖乖替她插在鬓边。妺女满意地摸了摸鬓角。
妺女你捡到的花便是你的,不知我捡回来的人……算不算我的?
公冶寂无愣了一下,脸红到了耳朵根。妺女噗嗤一笑,挽起公冶寂无的手臂。
妺女走吧
公冶寂无与她缓缓同行,心中一片柔情,看向妺女鬓边的荼蘼花。
公冶寂无开到荼蘼花事了,可惜过了时节,茶蘼花早已谢尽了
妺女不要紧,假花也是一样好看
妺女停步,笑着指向一个写着“绣庄”的招牌。
妺女到了,你在门外稍等我一下
妺女拿着绣品篮子走了进去。
公冶寂无站在门外等待,忽然看见谛冕出现在街角。公冶寂无皱眉,走了过去。
景京-街道B
公冶寂无握着那张“七月廿九吉”的黄纸,双拳握紧,倒吸了一口气。
公冶寂无我下山这段时间,从未与宗门联系,魍之主能找到我,一定不易吧?怎么,你今日来访,就是为了告知我暖暖与澹台烬头的婚期?
谛冕也不算太难,一些追踪寻人之法罢了。公冶小友下山静修,我本不该来打扰,衢兄恐怕也是有此顾虑,才没有先我一步前来……
苦涩感爬上公冶寂无的咽喉,让他感到窒息,他咬了咬牙,不想在谛冕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公冶寂无多谢魍之主,此事我已知道了,你若没有别的事……
谛冕公冶小友,人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我是暖暖的父亲,这些年已经欠她良多,如今却又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注定不会善了的魔胎。我听闻你与暖暖自幼青梅竹马,在她闭关之前,你还曾向衢掌门许诺,会娶她为妻,不知这话,如今还算不算数?
公冶寂无眼神冷了下去。
公冶寂无魍之主想为女儿觅得良婿,用心良苦,只是,实在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工夫了
谛冕哦?此话怎讲
公冶寂无求亲一事,本是我一厢情愿,从未问过暖暖的心意。如今暖暖喜欢与谁在一起,我无权干涉。何况她与澹台烬有了诸般因缘,教我如何匹敌?
公冶寂无说到最后,口气中的不甘已压抑不住。谛冕玩味地笑了笑。
谛冕你这番话,无论情理公义都站得住脚,实乃君子。却不知长夜衾寒,辗转反侧之时,公冶仙君是否只要枕着这些道理便可安眠?
公冶寂无咬牙不语。
谛冕还是说,你已另觅新欢?是方才与你在一起那位姑娘?
公冶寂无这与魍之主无关
谛冕(轻笑)看来,确有一段露水情缘了?是因为暖暖拒绝了你,你为了疗伤,才躲进了那位姑娘的怀抱?
公冶寂无魍之主若无他事,我要回去了
谛冕罢了,情之一字,我是过来人,今日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说与公冶小友
公冶寂无一愣。
公冶寂无魍之主请讲
谛冕公冶小友是君子,君子可以袖手,以全淡然之姿态,看去甚是体面。但有时候,是非黑白、福祸苦乐分明地摆在那里,若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飞蛾投火,那便不叫君子了
公冶寂无魍之主为何认定暖暖嫁给澹台烬是飞蛾投火?
谛冕我可没说是暖暖出嫁之事
公冶寂无一僵。谛冕已微笑起身。
谛冕公冶仙君,君子虽有所不为,亦有所为。若有那一日,希望你能挺身而出,莫忘当年青梅竹马之情。言尽于此,告辞
谛冕离开。
公冶寂无表情复杂。
景京-街道A
妺女提着空篮子走出店铺,公冶寂无恰好走了回来。
妺女笑着挽住他的手臂。
妺女走吧,我们回家
绣坊-庭院
月色当空。
妺女温了酒,与公冶寂无共赏月色。
妺女寂无,你们仙门居于山巅,月亮是不是这儿的大多了?
公冶寂无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妺女身上。
公冶寂无可我更喜欢这里的月亮
妺女真的吗?其实我之前一直担心,怕你哪天又突然离开……你是不是会一直住下来了?
公冶寂无你想赶我走吗?
妺女我可赶不动你,不过你可要小心,说不定哪我会狠心抛下你,一个人跑掉。寂无,花开堪折直须折,人生苦短,你我都该珍惜
公冶寂无以为她所说的只是玩笑话,只是笑着。
公冶寂无其实,我之前离开宗门,的确是因为心中有事,这件事让我怀疑自己,怀疑一切,我突然发现我活了这么久,却活得稀里糊涂
妺女所以,你愿意告诉我了?
公冶寂无还记得那个“六殿下”吗?
庭院客房窗台上,六殿下的泥偶静静站着。 妺女身体僵住,点了点头。
妺女我记得他
公冶寂无我稀里糊涂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并非生自父精母血,而是仙门用了许多法宝,照着萧凛的样子,重塑而出的一个怪物
妺女震惊地看着他。
妺女你是用法术……造出来的?
公冶寂无(颔首)很可笑吧,可我敬重的师父、倾慕的师妹、真心相交的朋友,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早就认识萧凛,只是没有人告诉我。我每每想到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何等可怜、可悲,就夜不能寐。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另一个人,但我不是。萧凛需要他们的偿还和思念,我不需要
妺女浑身僵硬,没说话。公冶寂无犹豫着牵起妺女的手。
公冶寂无只有你,你为之担心、为之等候、为之欣喜,是我公冶寂无。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得到一夕安眠,因为公冶寂无这个可怜的家伙,终于有人陪伴了。妺女,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这是我独一份的最珍贵的东西,萧凛没有
妺女渐渐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妺女是啊……你说得对,你不是萧凛
公冶寂无妺女,我想留在这里,陪着你,同时继续修行。这里虽是人间,我却可以得到平静,自在修行,或许修行境界的突破,也能带来心境中的突破。如果有朝一日,我要回衡阳宗去,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可以吗?
公冶寂无恳切地看着妺女。妺女却不说话。公冶寂无想了想。
公冶寂无怪我,突然说这些,一定吓到你了。妺女,我不会急着要一个答案,即便你永远也不回答,只要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我也已经知足了
公冶寂无握住妺女的手,妺女直直看着公冶寂无,被他拥抱住。妺女一言不发,静静地靠在公冶寂无身上。
妺女(0.S):公冶寂无,多谢你叫醒我。萧凛……真的已经死了。我一直想要抓住,想要弥补的,只是一个虚假的躯壳,一点心中的悔恨而已
妺女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了公冶寂无,将自己鬓边的荼蘼花轻轻摘掉了。荼蘼花掉落在泥土中。
衡阳宗-澹台烬房间
墙上挂着一本黄历
澹台烬撕去了一张,露出下一页七月十四的日期。他想了想,翻到七月廿九那日,在那页折了个角,不由看着那个日期微笑。
衡阳宗-茶室
阳光明媚,清风吹入窗内。
初暖暖微笑着煮茶,为衢玄子、谛冕斟茶。
窗外,一只纸鹤带着银色灵力,从窗缝飞来。初暖暖眼见看见,忍笑往窗口挪了挪。
谛冕目不斜视,假装无意抬抬手,把那纸鹤拍扁在地上。初暖暖心虚。
衢玄子看见,白了谛冕一眼。
衢玄子暖暖,这里没你的事了,去玩儿吧
初暖暖连忙点头如啄米,偷偷捡走纸鹤离开。
她走到门口,打开纸鹤看了看,忍不住笑着跑走。
衡阳宗-松树下
澹台烬正与兆悠在树下悠闲地对弈。初暖暖捏着纸鹤跑过来,见状猛然止步。
初暖暖兆悠伯伯,您怎么也在,什么时候来的?
兆悠真人懒洋洋抓了抓痒。
兆悠我啊,来下聘礼
初暖暖震惊,瞪向澹台烬。澹台烬头也不抬,望着棋盘微笑。初暖暖走过去坐下,在石桌下暗暗掐了他一把,猛使眼色。
初暖暖(小声)什么时候的事?
澹台烬笑而不语,在石桌下塞给初暖暖一把酥糖。初暖暖瞪着他,把糖从桌底下推回去。
澹台烬又塞回她手里,顺势在桌下握住初暖暖的手。
澹台烬(小声)很好吃的
初暖暖(小声)老实交代,别想贿赂我
两人推开推去,兆悠忍无可忍,咳嗽了一声。暖暖吓得手一抖,糖掉在地上。
兆悠什么好东西
初暖暖连忙咧嘴笑,捡起酥糖用力吹了吹灰,捧给兆悠真人。
初暖暖伯伯,沧九旻买的糖,要孝敬你又不好意思说呢
兆悠真人瞥了澹台烬一眼。
兆悠哦,真是孝顺徒弟
澹台烬勾起嘴角。
澹台烬喜糖,请师父笑纳
衡阳宗-澹台烬房间
墙上挂着的黄历撕到了七月廿七。
衡阳宗-大殿前
大殿前摆着一张小桌。
兆悠美滋滋地用小刀裁红纸,交给衢玄子。
衢玄子正一丝不苟地写着喜帖,他搁下筆,拿起最后一张吹了吹,叹了口气。
衢玄子除了赤霄宗,寄去各派的喜帖都已写好了喜帖在桌上堆成了一摞
兆悠老衢,歇歇再忙。咱们如今嫁儿嫁女的,一晃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当年咱们怎么认识的吗?
衢玄子几百年前的荒唐事了,怎么如今又提起来
兆悠你当年就能不在乎清誉,就为了护那痴情女子心愿,上了比武招亲的擂台,扮作她的情郎守擂,一连数日,将来打擂的男子打得抱头鼠窜
衢玄子那也比不上爱管闲事的大能人,为了替那痴情男子出头,替他来攻我擂台
兆悠哈哈,我一爬上去,就险些被你打下来。多亏最后是我赢了,才成全一对小儿女
衢玄子真是陈年旧事了,那对夫妇如今早已化为尘士,他们的孩子已子孙绵延了。你啊,到现在也还是喜欢管这种闲事
兆悠如今这不又管了一桩,不是正合你意?
衢玄子你那宝贝徒弟,以后入了我衡阳宗的门,你可会舍不得
兆悠(突然正色)老衢,谢谢你保下九旻。他虽曾是魔胎,那日炼化护心鳞时,却隐约已显神相,足可证明他道心稳固。假以时日,守护苍生之责他必能担起
衢玄子提起你徒弟,倒是正经起来了。指望他能如你一般,不滞于物,无愧于心,担得起逍遥二字
兆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去发喜帖了,热腾腾刚出炉的。我走喽
衢玄子那就有劳兆悠真人。我也该为护暖暖闭关做准备了,咱们三日后见
逍遥宗-大殿外
藏海笑容满面,抚摸着喜帖。
藏海:小师弟成婚,送点什么贺礼才好呢。
藏风却是小声说道。
藏风:降魔峰那事儿才过去多久,这会儿办婚礼,别的门派恐怕少不了会说嘴……
藏林抱着手,月底这桩婚事心怀犹疑。
藏海:咱们小师弟是魔胎的事,现在四洲三界可是大名鼎鼎,妇孺皆知,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反正都要被人议论,还不如早点请我喝喜酒。
藏林:(点头)君子不诱于誉,不恐于诽,我们逍遥宗行事无愧于心,小师弟亦行的端做的正,何须担忧?
蓬莱岛
蓬莱岛弟子们正手持各类乐器,奏乐练习阵法。 流徵倚坐在旁,颔首指导。
只见希声手捧喜帖,从一旁走来。
希声:岛主,衡阳宗的喜帖。
流徵展开喜帖,微微皱眉。
流徵:沧九旻要娶初暖暖……
希声:竟是这二人的婚事,难道说衢掌门是为了包庇自家女婿,才在降魔峰上保下了沧九旻?
流徵:(摇头)衢真人身为仙门支柱,向来襟怀坦荡,正因如此,他以己推人,以为人人皆如他一般不作伪饰,才会这般毫不避嫌地举办婚礼。只是并非人人都如他一般磊落,这婚事恐怕少不了非议了。
希声听得若有所思
流徵:希声,去准备贺礼,到时你随我去长泽山。
希声:是,师父。
赤霄宗-书房
赤霄宗长老们战战兢兢地向岑浩然汇报,岑浩然一把将茶盏推倒在地,神情怨毒。
岑浩然觅儿尸骨未寒,他们竟然!他们怎么敢!?
赤霄宗长老A:掌门,衡阳宗逍遥宗欺人太甚,虽说喜帖没有发到赤霄宗来,但我们绝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啊。
赤霄宗长老B:属下以为,衡阳宗掌门之女下嫁魔胎,此事惊世骇俗,恐怕其他仙门对这件事,心里也犯嘀咕。
岑浩然(咬牙)是时候出山走动走动了。仙门双擘,哼,他们如此亲近妖魔,倒行逆施,我岑某人便要掀了他们的脸皮
赤霄宗长老们:掌门英明。
荒渊-山壁魔域大门外
千锤百凿的山壁前,魔修和小妖们忙忙碌碌,有的正往来搬运废弃的土石,有的高举锤镐。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魔修奋力锤开石头,石头瞬间松散碎裂,露出一小块儿较为平整的区域,魔修麻木地继续锤击,却被一道法力禁制轰然弹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岩壁被崩开许多裂隙,碎石落下。
四周凿石的魔修和小妖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倒在地,他们惶恐又困惑地从地上爬起来,透过烟尘,一扇巨大的魔域之门森然矗立。
小妖A:(激动)挖、挖到了?挖到了!
一时间群妖乱舞,群魔欢腾。
小妖B:是魔域之门!太好了,终于挖到了!
荒渊-偏殿
惊灭走了进来,对姒婴说道。
惊灭魔域之门终于出现了,不过我检查了上面的封印,凭你我之力恐怕无法打开
姒婴思忖片刻,起身离开。
惊灭你去何处?
姒婴(胸有成竹)去找能打开魔域之门的人
衡阳宗-廿白羽住所外
廿白羽住所处在一众弟子房之中,虽然入了夜,仍有晚归的弟子三三两两地经过。
衡阳宗弟子A:师兄,你们今天也去帮忙了?
衡阳宗弟子B:还能不去吗?毕竟是掌门嫁女……
衡阳宗弟子C:咱们的玥影仙子啊,便宜了沧九旻那小子。
衡阳宗弟子A:他可是魔神,年纪有个百千万年的,也不知掌门怎么想的……
衡阳宗弟子B:嘘!小声些,那个魔修廿白羽住在这附近。
衡阳宗弟子C:(叹气)你说如今这叫什么事儿,妖王、魔修、魔神,咱们长泽山凑了个齐全。
衡阳宗弟子A:是啊,沧九旻这样的身份,还能娶到暖暖师姐,成了掌门女婿,把公冶师兄都挤走了,可见有多会迷惑人,这种男狐狸精,迟早是个祸患。
几个人摇着头走远。
廿白羽身着隐蔽身形的夜行衣,从阴暗角落里出现,他听到方才弟子们的议论,神情复杂。
长泽山-密林
长泽山森林茂密之处,月色难透。
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身影(姒婴)站在廿白羽身前,他恭恭敬敬地向姒婴行礼。
姒婴不能再等了,你必须在婚礼之前将他带回荒渊
廿白羽有些犹豫。
姒婴情爱最能消磨意志,澹台烬身为魔胎,我们不能眼看他走上歧途。而且魔域之门已经现世,除了他,恐怕无人能够打开
廿白羽如今世人皆知,邪骨已不在他身上了
姒婴胸有成竹地一笑。
姒婴这你不必担心,只要魔胎回归,我们就有办法找出邪骨
廿白羽可这场婚礼毕竟是他的夙愿……
姒婴(冷笑)廿白羽,你别忘了,只有魔神归位,夷月族才算履约,你的族人们,你的阿妈,才能与你团聚。否则,他们将永远被我冰封在荒渊之中,不见天日
荒渊的一处洞穴里,廿白羽的阿妈、姐姐、族中的男女老少,甚至包括少女怀中的小羊羔,都被冰封冻住,如同落满了冰霜的雕像。
姒婴我知道你与澹台烬有些情谊,那你不妨想想,这些牛鼻子办的寒酸婚礼有什么好的,等澹台烬成了魔神,就算要以万仙之血染就婚服红装,又有何不可?他已入了迷途,你带他回归本相,等他接受了成为魔神的宿命,又岂会怪你?
廿白羽咬了咬牙,不说话了。
廿白羽眼下澹台烬如同被软禁,我想带他离开长泽山,只怕不易
姒婴(莞尔一笑)眼下衡阳宗上下都忙着筹备婚典,总有松懈之时,你要把握时机
廿白羽我明白了
姒婴满意地点头,随后施法消失。
密林之中,有黑影(谛冕)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
衡阳宗-大殿外
早晨,衡阳宗大殿外已被打扫一新,只见谛冕手拿一张清单正在核对,弟子们则抱着各类婚礼用品进进出出。
朝阳照射在衡阳宗大殿之上,红帐高挂,喜气洋洋。
廿白羽抱着红色绸缎花球,走在帮忙布置的弟子之中,月扶崖和一队弟子从一旁路过,两人看到对方,想起上次的不快,相对无言。
衡阳宗弟子A:扶崖师姐,你怎么了?
月扶崖(岳涯)没事,走吧
月扶崖最终视若无睹地走开,留下廿白羽站在原地,心绪纷杂。这时,一旁的谛冕抬起眼眸,向他投去目光。谛冕收起手中的清单,走向廿白羽。
廿白羽(行礼)前辈
谛冕若我记得不错,你叫廿白羽?
廿白羽颔首。
谛冕廿白羽,你觉得澹台烬是怎样的人?
廿白羽有些不解,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谛冕。
谛冕我一生经历良多,如今苟活于世,心中所牵挂的就只剩下暖暖了,只是我没想到,她竟这般倔强,钟情于那魔胎,眼下这桩婚事也不知是缘是孽………
谛冕露出担忧感慨的表情,廿白羽劝慰道。
廿白羽前辈放心,主上是真心喜爱令嫒
谛冕真心再真,也怕仙魔殊途,世所难容啊。(长叹一声)暖暖性情如此,我无法改变她的意愿,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好在我与循兄还有些修为,可以一同闭关助她……
廿白羽助她什么?
谛冕哦,没什么
廿白羽心中思量。
廿白羽您与衢掌门都要闭关?
谛冕(颔首)不错,从今日午时闭关直到子时,为暖暖调理灵力。只希望到宗门中不要有什么急务才好
廿白羽若有所思。
谛冕瞥见廿白羽垂眸思忖的神情,暗自满意。
密林阴影中,看见廿白羽与姒婴交谈的人正是谛冕,月光下,他的神色高深莫测。
谛冕(0.S):澹台烬,若是事成,也算你派上了些用场。你不要怪我,魔神欠我的,你如今不过代他偿还一二
谛冕时辰快到了,我先走了
廿白羽(回过神)前辈慢走
天池畔
正午时分,天池平静无波。
谛冕驻足池畔,眼前仿佛出现了曾经恢弘的战场、激烈的战斗和魔神的身影。
谛冕眼神阴鸷,看向空荡荡的掌心,攥住了拳头,像要竭力抓紧什么。
谛冕(0.S):一万年了,终于该轮到我了
这时,衢玄子飘然而至,谛冤立刻松开拳头,又换上那副温文平和的神情,二人寒暄。
衢玄子久等了
谛冕我只是早到片刻,无妨
衢玄子今日这法阵一日展开,想必会损耗你我不少修为灵力,衡阳宗平素多有天材地宝储备,我已让他们给你送去了。待施法结束,你须尽快调理
谛冕衢掌门想得周全,多谢了。不过我身为父亲,为暖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诶,暖暖呢?
不远处,初暖暖衣袂翩跹,见澹台烬在半路上等待她。
初暖暖你怎么来了?(小声)婚礼前一日,我们不该私下见面
澹台烬闻言立时撇开脸,左顾右盼,故意不看初暖暖。
澹台烬好吧,我不看你就是
初暖暖偷笑,上手把他的脸掰正。
初暖暖来都来了,算啦。我知道你担心今日施法一事,没关系的,你要相信父亲和爹爹
澹台烬我自然相信衢掌门。你与我住在这长泽山,只要有他在,就算将来……(顿住)你一定会过得安安稳稳
初暖暖呸呸呸,明日就要办喜事了,可不许乌鸦嘴
澹台烬笑笑。
澹台烬是我说错了,听凭你处置
初暖暖好啦,快别撒娇啦,乖乖等我回来吧新郎官儿
澹台烬(颔首)我等你
澹台烬握住初暖暖的手,初暖暖微微一笑,上前亲吻澹台烬的侧脸,甜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不远处的衢玄子见了这一幕,有些身为老父亲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移开了视线。
在澹台烬的注视下,初暖暖走向衢玄子和谛冕。
衢玄子九旻,一会儿此地要开启结界,你先回房稍候吧
澹台烬点点头,看三人一同向天池中心飞去。澹台烬面露笑容,转身离去。
天池中
三人落于天池中的须弥座灵井上。
谛冕暖暖,待会儿你会五感尽失,不过不要怕,你只要相信我们就好
初暖暖好,辛苦父亲和爹爹了
衢玄子傻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开始吧
衢玄子慈爱地摸了摸初暖暖的头发。
初暖暖颔首,迈步坐于灵井正中,衢玄子和谛冕则走到两端,三人闭目趺坐,开始施咒。
随着他们各自输出灵力,法阵开始显现出太极图样,而他们俩就各自坐于两极之上。
法阵亮起,居中的初暖暖浑身光华缠绕,失去了五感和意识。
天池之上日落月升,星空上银河映照在水中。
衢玄子和谛冕持续施展术法,巨大的阴阳之阵就像一块海绵般吮吸着二人的修为。
衢玄子的额上渗出汗水,脸色也渐渐灰白。
衡阳宗-廿白羽住所
廿白羽看着房间中的更漏,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蹙眉思忖。
廿白羽(0.S):明日便是婚礼,若我错过了这个时机……
廿白羽心中挣扎不已,只听屋外响起敲门声,廿白羽警惕。
廿白羽谁?
澹台烬的声音响起。
澹台烬是我
廿白羽一愣,打开房门,只见澹台烬面带笑意,向他一扬手中的小酒坛。
酒杯相碰,二人对饮。窗外皓皓明月,映的一室雪亮。
澹台烬这酒可还合你的口味?
廿白羽(颔首)醇香清冽,滋味很好
澹台烬此酒名唤“玄度”,取月明朗阔,如同君子胸襟之意。我师父素日里最爱喝,我便沽了些来尝尝,如此良夜,月下对酌,这酒名也恰好应景了
廿白羽月……夷月族……
廿白羽乍闻酒名,半晌才回神。
廿白羽主上能记得兆悠掌门爱喝什么酒,心中一定很敬重他吧?
澹台烬点点头,为两人斟满酒。廿白羽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澹台烬没有师父,便没有如今的我。但其实除了他以外,白羽,你对我亦有大恩
廿白羽主上言重了……
澹台烬我还是一介质子时,不慎遭手足暗算,受伤流落,是你将我寻回,助我回到景国,登上王位。后来,我因叶雪蓥万念俱灰,是你从大火里救我出来,否则我怎么会活得到今日,还能失而复得,将她又找了回来?
澹台烬一脸真诚,廿白羽不好意思起来。
廿白羽这些并非我的功劳,都是主上自己的造化
澹台烬(自嘲地笑了)造化?我出生便是身负邪骨的魔胎,这也算有造化吗?明日便是我的洞房花烛,人生大喜,可放眼这偌大的长泽山,能与我饮酒的人,也只剩你了
看着澹台烬有些落寞的神情,廿白羽叹息一声。
廿白羽降魔峰之后,虽有二位掌门力保,你的处境却一直不太好
澹台烬不语,只是与他碰了碰酒杯,仰头饮下。
廿白羽魔神的诸般行径非你所为,他们不该这样看你……
澹台烬垂眸望着杯中酒,站起身来,仰头看向窗外的明月。
澹台烬白羽,我绝非什么圣贤,平心而论,我也不喜欢如今的境况,不喜欢走到哪里都能惹起一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不喜欢身家性命都被他人握在手中的感觉。可是只要想到能与暖暖在一起,哪怕片刻欢愉,这些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没有那么不可忍受了
澹台烬露出缥缈的神色,仿佛他已接受事实,旁的他都不再关心了。
廿白羽看着桌上的酒壶,从袖中摸出一瓶药,握进手里,用手掌遮住。
他看了澹台烬一眼,把定心神。
廿白羽主上,你做人间君王时,也曾一呼百应,一言九鼎,那样的日子,你可觉得怀念?
澹台烬(笑了笑)说不上怀不怀念,五百年了,许多事情就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或许,只有这轮明月是永恒不灭的
澹台烬望着窗外的月色,心生感慨,而廿白羽暗下决心。
廿白羽(0.S):主上,抱歉了,我是为了夷月族,也是为了你
廿白羽用拇指轻轻抵开了药瓶的盖子。
天池中
月上中天。
阵法之内,魍之主与衢玄子分坐两极,初暖暖端坐中央。
灵力旋涡在初暖暖身周旋出道道绮丽的辉光。
二人收功,灵力渐渐消失。
衢玄子匆忙起身上前查看,但因灵力消耗过大,身子一个趔趄。
衢玄子(稳住身形)这阵法果然耗神……
魍之主也缓缓起身,脸上表情晦暗难明。
两人走近初暖暖,却见初暖暖面色惨淡。
衢玄子(疑惑)子时已到,阵法也结束了,为何暖暖没有醒来,脸色还这般难看,不会出问题了吧
谛冕阴沉一笑。
谛冕能有什么问题?你看,邪骨不就要出来了
衢玄子一愣,只见初暖暖周身顿时魔气四溢
衢玄子(焦急)怎么回事,这阵法不是要压制邪骨的反噬吗?
衢玄子说着,忽然胸口一痛,低头看去,乃是谛冕手握斩天剑刺破了自己胸膛。
衢玄子不敢置信,看着斩天剑上熊熊的妖魔之力,愤恨难当。
衢玄子这是斩天剑,你!
谛冕你看人的眼力若与看法宝的眼力一样就好了。没错,这正是斩天剑,第三把魔器。万年前,我用它刺伤了魔神,却被魔神封印进了荒渊中,人人都以为斩天剑与其他魔器一样散佚了,却无人想到,其实它一直在我身上
衢玄子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
衢玄子欲召符咒,魍之主跟上一掌将衢玄子凌空击飞。
衢玄子倒地,吐出一大口血,奄奄一息。
衢玄子咳咳……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邪骨?
谛冕提着斩天剑走向他。
谛冕衢掌门,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这样的正人君子,想做个好人实在太难了。当初,我与初凰相识时,是真的想做个深情不负的好情郎,可惜魔神的力量实在太令人着迷,为了有朝一日能摆取那力量,我不得不背叛初凰,投靠魔神。在荒渊与暖暖相认后,我也是真心想要弥补暖暖,从此做个好父亲,然而命运弄人,要怪就怪这孩子竟然与邪骨这般有缘
衢玄子分明你见利忘义,却怪世间诱惑太多,无耻!
谛冕天授弗用。反受其咎,我的亲生女儿将邪骨带到我的面前,一切都是注定的。斩天剑已陪了我一万年,邪骨也应该是我的,今日我定要将它取出来!
衢玄子(焦急)不要伤害暖暖!
谛冕(冷笑)暖暖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害她呢?我拿走了邪骨,她只要撑过这伤势,也可一世平安了。你这个养父,辛苦了这么多年,将她抚养长大,如今,就安心去吧
魍之主斩天剑一挥,魔气击中衢玄子。
衢玄子怒目圆睁,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魍之主回身,继续向着初暖暖输出法力,初暖暖脸上的魔纹越闪越亮,吐出一口血,黑色的邪骨浮现出来,悬浮在空中,好似有生命一般。
谛冕像是被迷住了,他走上前伸手取下邪骨,目光骇人。
谛冕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了……从今往后,我的力量便可与魔神相较!
就在他正欲离去之时,只见衢玄子周身灵光大作,站起身来,以仅存的灵力召来长剑道雪雷音,舍命一击,直刺谛冕,谛冕不意被削去一臂,鲜血汩汩,衢玄子再刺一剑,长剑带着雷电,将谛冕腹部捅穿。同时,巨大的钟鸣声顿时在天池上炸开。
谛冕神情狰狞,一只手握住衢玄子的剑刃。
谛冕你已是灵力透损,又被斩天剑贯穿,必死无异,何苦要无谓挣扎,简直可恨!
衢玄子今日我就算灰飞烟灭,也不能让你带走邪骨!
谛冕愚蠢至极!
魍之主想要挣脱,却被衢玄子牢牢钉住,挣脱不开。
衢玄子灵力渐渐消散,他死死盯着魍之主。
衢玄子你这等贪婪之徒,只知眼下觊觎魔神之力,不知来日业果报应
道雪雷音上的灵力消散消散,衢玄子轰然倒地,最后一眼,他不舍地看向闭目趺坐的初暖暖。
【回忆】
衢玄子倘若,万一选错了,也不要紧,只要你回头,爹爹永远都在你身边,等着你,接住你,不要担心
初暖暖眼中一热,抱住父亲。
初暖暖爹爹,谢谢你
【回忆结束】
衢玄子暖暖,对不起,爹爹不能接住你了……
衢玄子的眼睛终于失去了神采。
谛冕跌倒在地,他表情痛苦捂住伤口,想要离开,却无力支撑站起。
衡阳宗-各处
衡阳宗广场钟楼钟声响起。
道路上,月扶崖领着弟子们巡查,听到了巨大的钟声,他们停下脚步,向天池方向望去。
大殿前,道路上姚薇和齐越提剑汇合,两人对视一眼,循声而去。
廿白羽听见钟声,连忙架起昏睡的澹台烬,冲出屋外,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池中
以姚薇和齐越为首,飞剑纷至沓来。
谛冕(0.S)可恶,今日怕是走不掉了
衢玄子倒在地上,初暖暖耷拉着脑袋,口角带血,谛冕也重伤流血,匍匐在地。
姚薇连忙为衢玄子搭脉。
齐越警惕地拔剑指向谛冕。
齐越: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谛冕看向来人,不见廿白羽和澹台烬。
谛冕(0.S):澹台烬果然不在,那小魔修多半已经得手了,不枉我点拨他。真是天助我也
他顿时心中有数,定了定神,虚弱地开口。
谛冕……是澹台烬,他身上藏有斩天剑,趁着我们为暖暖疗伤时,抢走了暖暖身上的邪骨,重伤了我与衢掌门
澹台烬用斩天剑刺穿衢玄子的胸膛。
澹台烬夺走初暖暖的邪骨。
谛冕说完,众人震惊不已。
齐越:澹……沧九旻?
齐越犹豫着,剑却没有放下。
谛冕看着他的长剑,支起身子运功止血疗伤。
月扶崖冲向初暖暖,将她抱在怀中。
月扶崖(岳涯)小师叔!小师叔你怎么样?
姚薇跪在衢玄子的尸首前,搭脉的手微微颤抖。
齐越:(焦急)师姐,师父如何?
姚薇定了定神,强忍悲痛,颤抖着说。
姚薇:齐越,去请大师兄回山。
齐越:……师姐?
姚薇:师父……他不在了。
一滴泪水从姚薇眼眶里滚落。
衡阳宗弟子个个面色煞白,半晌才回过魂来,纷纷跪倒,恸哭声一片。
绣坊-客房
公冶寂无在房中打坐修炼。
他周身罩着一层结界,周身灵气激发,到了突破境界的边缘。
【回忆】
谛冕却不知长夜衾寒,辗转反侧之时,公冶仙君是否只要枕着这些道理便可安眠?
【回忆结束】
公冶寂无压住妄念,把守神关。
初暖暖与澹台烬亲昵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闪烁,萧凛的死去,弟子们的议论纷纷,写着吉日的黄纸。
公冶寂无周身的灵流越来越乱,脸上青黑的经络浮现出来。
【回忆】
谛冕若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飞蛾投火,那便不叫君子了
澹台烬可这是我欠你的。我躲不掉,也不想躲,所以我必须来见你一面
初暖暖师兄,我已决定要修习无情道了
公冶寂无何况她与澹台烬有了诸般因缘,教我如何匹敌?
【回忆结束】
公冶寂无猛然吐出一口黑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冶寂无(0.S):不好,我竟要走火入魔了
公冶寂无连忙重新盘坐,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顺灵力。他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正在这时,衢玄子的身影飘然而至,如梦似幻地站在公冶寂无身前。
衢玄子寂无……
公冶寂无师父?您怎么来了?
衢玄子寂无,为师修道的第一年,曾在山中种下一株幼松,如今已经很高了,贞松有性,枉而不曲,亭亭为众木之表,你要替为师继续照顾好它
公冶寂无(疑惑)师父?
衢玄子从今往后,长泽山就交给你了
衢玄子说着,轻轻伸出手,对着公冶寂无抚顶。只见一股光华从衢玄子手心灌顶而入。公冶寂无周身灵气缠绕,一时灵光大盛。
公冶寂无最后的境界,终于突破了……
忽然之间,公冶寂无若有所感,倒抽一口气,睁开双眼,看着自己身上光华流溢。
公冶寂无正惊讶,就见衢玄子转身离去。
光华逐渐消散,公冶寂无还来不及为境界突破感到喜悦,就已红了眼眶。
公冶寂无(喃喃)师父……
绣坊-庭院
公冶寂无快步离开房间。
妺女正在侍弄花草,见他如此狼狈,有些惊讶。
妺女寂无,怎么?
公冶寂无师父出事了,我得回去
只见公冶寂无召来御剑,离开绣坊。
妺女看着他飞走,皱了皱眉头。
妺女(O.S):难道是姒婴做的……得回荒渊看看
妺女捻诀施法,身形消散在夜色之中。
逍遥宗-驴厩
毛驴被装饰一新,身上戴着许多红色的“驴具”,看起来很是喜庆。
兆悠正在优哉游哉地将大红花戴在毛驴的脑袋上,一边摆弄一边问藏海。
兆悠怎么样,正了吗?
藏海:正了正了。
毛驴一甩头,将大红花甩掉,藏海连忙去捡。
藏风苦着脸从驴身后走出来。
藏风:师父,那驴尾巴戴不住花,它老踢我,要不然还是算了,您就放我们回去睡觉吧。
藏海:是啊师父,明早要是爬不起来,还怎么去给小师弟贺喜呢?
藏海打着哈欠。
兆悠看了看驴,又看了看两个徒弟。
兆悠这老家伙平日性情温和,今夜也不知怎么了,竟如此烦躁。好吧,便先饶了你们
就在这时,藏林神色焦急地跑了过来。兆悠见他神色,心下立时觉得不好。
藏林:师父,衡阳宗的传信。
藏风小心上前接过卷轴,奉送到兆悠面前。
兆悠心如乱麻,展开卷轴读去,不禁痛极攻心,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藏海等人连忙扶住他。
藏海:师父!
兆悠(喃喃)老衢……
藏海看向卷轴中的内容,一时面色惨白。
藏海:衢掌门遇害……小师弟不知所踪?
衡阳宗-大殿
魍之主口角带血,面如金纸,正盘坐在地运转灵力。姚薇等弟子守在一旁,为他施以疗愈法术。
公冶寂无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完全失了平日的镇定温文。
公冶寂无谛冕前辈!
谛冕缓缓睁开眼,神色悲戚,不等公冶寂无发问,便虚弱地开了口。
谛冕是澹台烬
公冶寂无如遭雷击。
公冶寂无什么?
谛冕衢掌门与我为暖暖护法时,本就消耗甚巨,又无防备,澹台烬用斩天剑偷袭了我们,从暖暖体内夺走了邪骨
谛冕流下眼泪,显得懊悔万分。
谛冕我没能保护好暖暖,也没能救下衢掌门,我辜负了衢兄的托付
公冶寂无僵硬地立着,此时噗通跪了下来。
公冶寂无若我没有下山就好了,若我也在……
谛冕摇了摇头。
谛冕不怪你……万幸的是,我虽拼着受了澹台烬一剑,好歹护住了暖暖的性命,你去看看她吧
公冶寂无如梦初醒,转身踉跄向外走去。
谛冕等等
公冶寂无前辈?
谛冕寂无,衢掌门临终前说,希望你能承继其志,完成他的未竟之事……替他、替仙界,诛杀那个魔头。不要再让他伤害更多人了
公冶寂无(咬牙切齿)澹台烬……
荒渊-监牢
澹台烬咳嗽着醒来,发现四周都是青灰色的岩壁。因为身体里还残余着迷药,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前有些晕眩。他立时坐下催动周身灵气,试图恢复神识清明。
这时,只听脚步声响起,监牢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廿白羽。
廿白羽主上,你醒了?
澹台烬廿白羽,怎么是你……这是何处?
廿白羽荒渊
澹台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随即恍然大悟,顿时怒不可遏。
澹台烬你竟然在帮姒婴惊灭做事?从何时开始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廿白羽不知该如何回答。
廿白羽这些年来,姒婴和惊灭一直在找你,想要奉你为主,虽然眼下暂时将你关了起来,但他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澹台烬(怒极反笑)若我不想成为他们的主人呢?
廿白羽打开牢房大门。
廿白羽走吧,先带你去个地方
荒渊-山壁魔域大门外
姒婴和惊灭站在魔域大门外,神情跃跃欲试,难掩兴奋。
只见廿白羽领着一队魔修将澹台烬带了过来,澹台烬抬眸看向魔域大门上繁复的图案,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晕眩。
澹台烬里面便是魔宫大殿了……
他立时催动周身灵气,试图恢复神识清明。
只觉身心似乎受到某种感召,仿佛大门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他。
魔神你终于来了……
澹台烬闭上眼摇了摇头,试图将这种不真实感驱逐出去。
他额上沁出冷汗,姒婴的声音响起。
姒婴这种感觉,熟悉吗?
澹台烬我从未来过此处,怎么会熟悉?
姒婴这是魔域之门,是魔神真身的居所,你身怀邪骨而生,注定便是魔神,是我们的尊上,怎会不认识这扇门?
澹台烬可惜,我既不认识这扇门,也不是你们的尊上
姒婴面色微愠,惊灭却笑了起来。
惊灭没关系,你不认识它,它可认识你呀。只要你打开这扇门走进去,就会发现我们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澹台烬咬了咬牙,没有动作。
惊灭你还在犹豫什么?是在害怕这一切被证实吗?
澹台烬住口
澹台烬垂眸握拳,迈步走到门前,抬手按了上去。
大门岿然不动,姒婴惊灭不禁屏住了呼吸。
就在短暂一瞬的静默之后,魔域大门突然有了反应,澹台烬手指所过之处,繁复的图样即被点亮
门缝逐渐扩大,魔氛四溢,一时将澹台烬的鬓发吹起。
澹台烬双眸微微睁大,迈步走了进去。
姒婴惊灭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魔域-道路
门后的空间仿佛一个存在于蓝黑色虚空之中的陨石带,各种建筑如同浮尘一般飘散着,由极不稳定的道路和阶梯勾连在一起。
澹台烬蹙眉迈步跨过布满裂痕的道路,随着他的步伐,漂浮的碎石、错位的建筑逐渐回归本位,魔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姒婴和惊灭跟在他身后,神情无比怀缅。
姒婴的眼中,澹台烬的背影与上古魔神的背影交叠在一处,那时魔域仍高居苍穹之上,拥有湛蓝的天幕,洁白的云雾,道路也不若这般支离破碎,作为这片领域的主人,上古魔神的脚步更快也更笃定。
年轻的姒婴赤脚披发,衣衫褴褛,像一个长着怪异白发的孩童,她睁大了眼睛,看向道路两侧恭敬行礼的众多魔兵。
童年姒婴:这里是你的家吗?好大呀!
魔神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魔神家?那是何物?
童年姒婴:就像动物的巢穴一样,过去我和妺女以赤水之畔的山洞为家,后来神域捉了我们回去炼化,我们便没有家了。
魔神闻言沉吟,没有回答,继续迈步向前。
姒婴回忆到此处,有些恍惚,竟是凝眸停在原地,惊灭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终于回过神来。
惊灭你怎么了?
姒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看向前方的澹台烬。
姒婴他就是魔神,是我们苦苦寻觅的魔神
姒婴心情激荡,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惊灭皱眉看着她。
惊灭姒婴,你在说什么痴话?他若不是魔神,如何能解除魔域之门上的禁制呢?
姒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惊灭(不解)那是什么?
姒婴扬起嘴角,低声笑了。
姒婴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没有什么沧九旻,也没有什么澹台烬,他只能是魔神,(咬牙)不可以有别的念想
前方的澹台烬继续审慎地走着,道路尽头的魔宫越发清晰,他的心绪也越发不平静。
澹台烬(0.S):我为何好似认识此处的道路……
随着澹台烬迈步向前,他身后的姒婴惊灭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澹台烬迈步走向宫殿。
魔域-宫殿外
澹台烬在宫殿外停下脚步,他看着眼前的大门,仿佛看着一本复杂而晦涩的古籍,想要探究又有几分踟蹰。
他抬手放在门上的一瞬,好似连通了一个精神世界,耳畔响起一个声音,是魔宫里面有人在呼唤他。
魔神快来吧,来见吾一面,你会知道所有谜题的答案……
澹台烬听着这声音,缓缓打开魔宫大门。
魔域-宫殿正殿
宫殿当中,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分明是上古魔神的身影,澹台烬看着镜中的影像,只觉头皮发麻。
澹台烬你,究竟是谁?
魔神你,究竟是谁?
澹台烬现在是我在问你
魔神现在是吾在问你
澹台烬恼怒地挥手,想要用灵力击碎这面镜子。
灵力撞上镜面,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散无踪。
澹台烬握紧双手,一步步走向镜子,镜中的影像也一步步走向他。
澹台烬心如擂鼓,来到镜前站定,他逼迫自己盯视镜中人的双眼。
魔神吾这双眼睛生得如何?是否与你的一模一样?
澹台烬毛骨悚然,身体僵住了,他看着眼前无比怪异的一幕。
只见镜中的上古魔神抬手一挥,面具消失不见,露出他本来的面孔,竟与澹台烬别无二致,上古魔神勾起嘴唇,微微一笑。
澹台烬顿时如遭雷殛。
快切
一片黑暗之中,是上古魔神的声音。
魔神想知道吾因何而生吗?
一处城镇之上,风云变换,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魔神因为天灾
城镇的药堂之中,病床上的病人正痛苦不堪地咳嗽呻吟。
魔神病痛
药堂门口,一个衣着破烂的病人拄着木拐被赶出药堂,哭着不回到雨里。一旁,路边的乞丐一面捉虱子,一面冷眼看着他。
魔神贫穷
乞丐看向一旁的烧饼摊,他咽了口唾沫,猛地冲上去,抢走了几块饼,狼吞虎咽着跑远了。摊主操起木棍咒骂着追去。
魔神饥饿
摊贩把乞丐打了一顿,饼掉入满地泥水中,乞丐不顾肮脏,从泥水中抓起饼塞进嘴里。摊贩终于解气离开,却迎面险些撞上一辆马车,马受惊。
魔神污秽
马车夫与摊主开始争吵,互相推搡,越来越激烈。
魔神争吵
车夫吐了一口唾沫,转身走回马车,愤怒的摊主却再次操起木棍,砸向车夫的后脑勺,车夫倒地。
魔神谋杀
马车之中的妇人怀抱婴儿,婴儿无助地哭泣,妇人惊恐地看着赶车的丈夫死亡,惊恐流泪。
魔神眼泪
箭矢射来,两队士兵从道路两头出现。
街道陡然成为了刀光剑影,激烈交战的战场。
魔神战争
战死的士兵还有平民尸体层层叠叠。
载着妇人和婴儿的马车已经空空荡荡,城中一片萧条。
魔神死亡
魔域-宫殿正殿
上古魔神站在宫殿中央,周身魔气环绕。
他睁开眼眸,双眼之中无悲无喜。
魔神罪业,便是吾的职责,神是这世界的光,吾便是这世界的阴影,因此,吾无法离开此方世界,在魔域中独存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一日,吾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上古魔神迈步走向宫殿正殿,推开了大门。
魔域-宫殿正殿外
宫殿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妖魔,他们面朝魔神,纷纷跪拜。
魔神世上之所以有罪业,是因为痛苦与欢欣,饥馑与餍足,混乱与秩序,都是相对而生的。若不知甜蜜,便不会感到苦涩
魔神走向魔众,他指尖流出的魔气拂过每个拥趸的头顶。
魔神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所有人与吾一样,为何不让这世上再无清明,只剩下浑浊?或者说,当这世上只剩下浑浊时,谁又能知道什么是清明,谁又能因为浑浊而痛苦呢?
有幸被“抚摸”的魔众浑身颤抖,连连叩拜。
魔神正因如此,吾创出了同悲道,当这世上不再有清浊二气之分,世上便再无罪业,再无痛苦,吾也就可以自由了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浊气喷涌而出,众魔一边欢呼,一边贪婪地吸食着,试图令自己更加强大。
魔域-宫殿正殿
镜子已经消失了,澹台烬身着上古魔神的全副行头,站在巨大而冰冷的王座之前,脸上带着一缕梦幻的神情。
澹台烬自由……
魔神你一定能理解吾吧?你幼时见萧凛与他母亲共享天伦,也曾想过,若他没了母亲,便与你一样,可以做你的朋友了,不是吗?
【回忆】盛国花园,童年澹台烬远远看着童年萧凛与他的母亲手牵手走远。
澹台烬迈步走近王座,魔神的声音继续蛊惑着澹台烬。
魔神后来,澹台明朗与你的争斗,景国与盛国的争斗,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不过是一群可悲蝼蚁,想要在世上建立自己的秩序。可是,为何要有秩序?若是没有秩序,没有国家,又能有什么坏处?
【回忆】
澹台明朗狰狞而扭曲的面孔。
两国军队交锋厮杀,鲜血四溅。
【回忆结束】
魔神等到我们完成夙愿,当这世上只剩下浊气和妖魔,还有谁会在乎仙魔之别,正邪之分,你喜爱谁,想要与谁在一起,怎会被他人指摘评判?
【回忆】降魔峰上,澹台烬备受痛楚,初暖暖站在众人面前据理力争。
魔神你的人生,无论是澹台烬或者沧九旻,都不过是吾的一场幻梦,时候到了,梦总该醒了。来吧,成为罪业,成为吾,成为你自己
澹台烬垂下眼眸,掀开斗篷,缓缓屈膝,准备坐下。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澹台烬的心跳声和来自远古的呼吸声。就在这时,他的心口处突然剧烈地灼痛起来。
衣袍之下,他之前被初暖暖啮咬的地方,除了齿痕之外,还有一道隐约的法咒,呈现出凤凰羽毛的形状。
澹台烬顿时如梦初醒,他直起身子,一字一顿地回应道。
澹台烬……你休想
四周一片寂静,澹台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环顾四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冷笑。
魔神的王座顿时开始崩塌,仿佛噩梦一般,澹台烬随之下落,坠入无尽的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