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里,擦肩而过的不是亲子,就是情侣,气氛亲密。
二人牵着手漫步在白色的迷宫里。
迷宫小径里精心种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十分赏心悦目。
他们走得很慢,主要是欣赏沿途的风景。
“M,你很开心吗?”
沿途上,永梦的嘴角一直都是微微上翘着的弧度,跟平时习惯性的笑容不一样,帕拉德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永梦的心情真的特别好。
永梦点头,“你呢?”
这种对话非常没有营养,但是上了头的两人真的是乐此不疲。
帕拉德很认真地回答了,还问永梦有没有特别想去的项目。
“都想玩,但是要先玩哪个呢……?”永梦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就先走到迷宫的出口吧,第一眼看到的项目。”
迷宫的出口在正对着鬼屋的大门。
永梦拉着帕拉德去鬼屋排队,很快就排到了。
入口处的厚实门帘一放下,外边的所有光线立马被全部遮挡。
幽暗的房间里,仅仅点了几盏昏黄的蜡烛,头顶上挂着零零散散的布条,凑近了才发现布条上写着红色的字,还有模拟出的喷溅形状的红色血迹。
阴风阵阵,能听到风声,帕拉德攥紧了永梦的手,精神高度紧张地望着远处的大面积不明黑影。
永梦将一些垂下来的布条捏到手里,就着蜡烛的微光打量。
布料材质粗糙,红色的痕迹应该使用一些不易氧化的颜料染上去的。
“……M,我们快走吧。”帕拉德催促。
永梦这才松开布头,一层层地将阻碍他们前进的布掀开,走出了一条路来。
距离大面积的不明黑影越来越近,帕拉德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突然,永梦掀开了遮挡视线的最后一块布,凌乱的各种肢体如小山般堆积在角落里。
帕拉德安慰自己,都是假的人偶,往前又走了几步。
脚下却传来了涉水声。
地面不应该是干燥的吗?
帕拉德低头一看——
血红的水好似从那些小山堆里洇出来,一直延伸到脚下踩的地面。
“啊!”
帕拉德脸色一下苍白了。
永梦则是松开他的手蹲下来,从那堆肢体里拉出了一个剖开的腹部。
“这个肝脏的位置好像弄错了诶……”
永梦拽出来的东西上还有红色的水,看见了这一幕的帕拉德急忙让他快走。
让帕拉德松了一口气的是,永梦没有多犹豫,站起来又重新拉住了他的手。
安心之余,又觉得好像有什么怪怪的。
永梦的手好像有点湿……
等等,不会是那只摸过肝脏的手吧?!
帕拉德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又更不敢放开永梦的手。
而永梦这才发现帕拉德有些不对劲。
“parado,你很害怕?”
帕拉德赶紧摇头,苍白的脸色和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出卖了他。
永梦没有拆穿他,而是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随着蜡烛的减少,几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涉水声在极其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数倍,成为了最恐怖的音效。
在连着踢到了好几个不明物体之后,帕拉德深吸了口气,“M,还有多远啊?”
“才刚进来。”
帕拉德连哭的心都有了,几番衡量,终究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心占了上风。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永梦软声道:“好像不能从刚才的入口出去,我们要先找到出口。”
他感觉到帕拉德很不安,停下脚步,抱住了帕拉德。
帕拉德凑到他脖子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愿意撒手。
永梦缩进帕拉德的怀里,好好地跟他说:“没事,不怕,我们走快点,很快就出去了.”
最终,帕拉德还是同意继续往前走了。
黑暗中突然亮起灯来,让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自己身处何处。
一个放满棺材的屋子。
帕拉德还没适应好光线,眯着眼睛,他面前的棺材的盖子突然就打开了。
一具残留着少量肌肉的白骨从棺材里瞬间弹起,眼睛黑洞洞,直直地盯着他,嘴一张发出了桀桀桀的刺耳笑声。
“鬼啊——”
随着这声惊叫,永梦哭笑不得地眼看帕拉德化成了红蓝的光雾躲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鬼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parado?那是假的,它又躺回回去了,你快出来。”
“不要,我不舒服。”
“……”
最终的结果就是永梦一个人走完了全程。
为了弥补鬼屋一行给帕拉德造成的心理阴影,永梦让帕拉德自己选接下来要玩的项目。
“你说了算。”
由于一上来就被吓到了,帕拉德急需一个能安安静静坐着的项目。
旋转木马?不行,玩的都是小孩吧。过山车、海盗船……还是等他先缓缓吧。
他看了一圈,目光落到了游乐场里一点一点慢慢旋转的巨大圆盘上。
“M,就玩那个。”
永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摩天轮。
两个大男人坐摩天轮也没什么,顶多就会被人多看几眼而已。
摩天轮的车厢大小,可以容纳四个人,永梦和帕拉德一人占了一边。
不大的车厢渐渐升高,可以远眺城内的景色,又与外部世界鲜明地隔离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帕拉德看着窗外的景色,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地好像只剩下了对面那个人。
“parado……昨天的那个…吻……”
永梦迎上了帕拉德的目光,主动提起了昨天的事。
帕拉德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永梦呼了口气,然后再次开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做…是因为你不想听我说话……还是因为你听别人说了什么,是不是有误会……”
最后的那句话,永梦是在试探。帕拉德对这些事情,按理来说应该是一窍不通才对,为什么昨天会突然做那么亲密的动作呢?
永梦只能猜测是帕拉德在外面的这些天内或许接触了某些人,或者看到别人那么做了,就觉得他们之前也可以那么做。
而不是帕拉德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虽然这样想,永梦的心里并不好受。
混乱了大半天的时间,他也想了太多。他不能肯定地说自己喜欢帕拉德。
但如果假设这辈子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他身边,如果这个人是帕拉德,他会接受的。
帕拉德的存在是特殊的。
如果是帕拉德,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
这是爱吗?
永梦不知道。
因为他也不知道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误会!”帕拉德听了那最后一句话,莫名地气恼——
难道他表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我就是喜欢你。”
“为什么?”
“你不信我?!”帕拉德的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
永梦犹豫和迟疑的眼神几乎刺伤了他。
这种不理解让他很难受,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剩下心中被闷住的火烧得猛烈。
永梦赶紧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我这件事的。”
帕拉德有些赌气地不说话。
永梦道:“……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parado,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亲情、爱情、友情,还有不同的身份…搭档、朋友、父子、兄妹、情侣……”
“你虽然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人类的情感不见得能够完全理解。”
“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是对朋友的喜欢,还是对搭档的喜欢,还是说一种兄弟之间的亲情呢?”
永梦努力地解释,希望帕拉德能明白他的意思。
“换句话来说,就是我需要知道你的'喜欢'是不是对伴侣的一种喜欢,而伴侣这个身份,只会是在你眼里,我的唯一身份。”
听到这里,帕拉德的目光稍稍软化。
他意识到,永梦是认真的。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游戏。”
永梦疑惑:“一直?”
“嗯。”帕拉德说,“那天我真的很生气。你可以陪毫无关系的人一起玩,但就是不想跟我一起玩。”
“然后,我就想,既然你不想陪我玩,我自己去找别人跟我一起玩就好了。”
帕拉德把自己参加了很多半职业选拔赛的事情说了。
“但是我想错了,没什么意思。”
“有个叫'真野'的家伙是个自来熟,他总是朝我问这问那的。问我为什么出来打游戏,又不进职业圈。”
……
“什么?你就是想找个人打游戏?”
真野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兄弟,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对劲啊。你看啊,这么多人跟你打,你这张脸是一天比一天臭……”
真野细品。
“哎,我是说可能,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其实不是想打游戏,是想'和某个人'一起打游戏?”
帕拉德脑子里浮现出永梦的身影,点了头。
对方一拍手,恍然大悟,“你喜欢他?”
“喜欢?”
得,敢情这个还是木头。
真野猛喝了一杯烧酒,顿时化身情场大师,不厌其烦地解释:“呐,我跟你说。喜欢,就是他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没了他你就要死要活…嗝,还有就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他,稍微挨他近一点就很开心。”
“最后,就是占有欲啦。你希望在所有跟你差不多的人里,他眼里只有你一个。”
帕拉德将自己脑子力那些想法跟真野说的一一比对,发现他真的好像没有一条不符合。
他一直想要玩游戏,其实是想要永梦能陪他,玩游戏这件事情好像变成他能占用永梦的私人时间,是完全属于他的时间。他看到永梦对别人那么好,对自己一直“不温不火”就会生气,总是想要永梦能证明他对自己的特殊的。
其实没了永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永梦他才诞生,因为永梦他明白了人类的忧惧喜怖,明白了生死无常,他们的心总是连接在一起。
他对永梦,竟然是这种感情吗?
他喜欢永梦?
真野看到帕拉德脸上一闪而过的各种难以说名的情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被酒精点燃之后的烧疼。真野努力撸着大舌头说:“要不你就试试,我、我跟你说啊,你靠近装亲一下,试试、看,亲哪里都可以,嗝。要是他不反抗就对你不厌烦,心里多少是有你的,如果他抵触就算了,别真亲,亲了会有大麻烦。要是、要是两个人都顺理成章的亲上了,哈哈,那不是两个人身体契合,互相喜欢。”
……
讲到这里,帕拉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其实……我之前真的有想过把那些人都杀了,这样你眼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了。但是我知道,我要是真的那么做了,你只会更讨厌我。”
当那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以前的永梦的样子也同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时候的永梦,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会笑,但明明跟他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看到他满眼都是仇恨。
对他的每一次触碰,都很厌恶。
他承认,永梦对他的那些反应,让他几近憎恨。明明他就是因为永梦而诞生的,但永梦自始至终都像个没事人一样。
还把他当做仇敌对待。
该怨恨的,不应该是他吗?
所以他才会做那么多剑走偏锋的事情。
然而,永梦原谅他之后,他却变得越来越贪心。永梦对他好,他就希望能在这个基础上对他更好一点。
他就像永梦本身,热量的唯一标志永远是熵增。
下一刻期待的,永远比上一刻多。
所以他想要“登堂入室”,跟永梦同吃同住。希望永梦每天第一个看的人是他,每天能对他多说哪怕一句话。
就算是奢望。
“我不要太多的,你分给我的,就比那些病人多一点点就好……”
帕拉德做了个捏的动作,表明真的只要多一点就好。
永梦摇了摇头,“你跟那些病人没有可比性。”
他低下头,戴着的猫耳朵也跟着耷拉下去。
永梦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捧住他的脸把他的头抬起来。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是游戏角色,他们只能在医院里成为我的病人……”
帕拉德木木地看着他。
突然间,永梦拽过帕拉德的衣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这一次,不似上一次仅仅贴住的蜻蜓点水。
帕拉德被顶开了牙关,攫取了好几个呼吸。
“但是你永远是我这场游戏里的第二玩家。”
此刻,摩天轮刚好走到了最高点。
重心失衡,车厢和转盘的耦合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