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这样想。你的美貌便足以令无数人释然欢悦。”
“也包括姐姐吗?”
一阵沉默中,清溪凝望那双眼睛,缓缓点头。
“嗯。”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而且道光和羲之体万年难遇,一遇惊艳万年久。事实上它对其它倒也有加成的。”
“比如说?”
“名望。”
锁楼笑起来,弯起的眼眸弧度轮廓恰似高天弦月。有种神圣感。他没说自己为什么笑,只是那样乐不可支。
清溪忽然想起“圣人”这一事。很快她又甩开思绪,毕竟一世只出一位圣子,当世已有“残云庭”这神秘势力的寂湛泠了,就算再出一位怕是别人也不信。再者,以锁楼的资质履历等来看,也不是打击人,主要是实在够不上格。
说来也是,“圣人”与其说是思想境界上的,倒更像是普世意义名望上的。一世只出一位圣子,本是无稽之谈。毕竟人的思想境界不像修为境界,当世一旦有高超突出之人,往往会带动他人的思想觉醒或境界提高。
这个世界“圣人”这话儿,始终含含糊糊的。
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闪了闪,终究敛去。
屋子里渐渐明亮起来了,侧对着窗若仔细看,连空中微小飘荡的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样仔细。仿佛自己也化作其中一部分一样。
太阳升起来了啊。
清溪回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锁楼,他隐在暗处却明亮如星。她这会儿笑容是真的舒心明畅了。
“我带你走吧,小楼师弟。”
“去哪儿?”对方疑惑地挑挑眉。
“浮光城。”
锁楼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有些讶异了,他没急慌慌地应下,倒是抬起脸若有所思,忽而发问说。
“一月后是折花大典,我这才想起来,会不会耽误姐姐时间?我毕竟无事,不过寻常地想逛逛而已,若因此误了姐姐机遇可就不好了。”
清溪本不在意这个,听他说起来倒是微微一笑,瞥他一眼,道。“你今个儿却知趣懂礼、讲起分寸来了。也不想想别说折花大典,便是从前斩妖除魔升任职位时也不见得你因此离我半步。”
她显然是玩笑话,但意思分明就是应允与无妨。
“你管那些胡说八道的做什么?我都不曾在意,何况你?谢家千娇百宠的小公子。再者,我们一遭去见识见识天骄,本就无妨,也没几个人指手画脚。”
锁楼展颜,笑若春风,拂面轻快。
“我就是意思意思两句而已,姐姐不要恼了我才好。”
“我哪能呢。”清溪说,“你先在外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裳。”
锁楼笑眼说好,纤纤玉指拂过自己腕上的红绳,默念几句,眨眼便没了踪影。清溪眸光瞥过窗外,那柳树下俏丽的少年阖眼,眉心那点红痣如血滴落在未曾被践踏过的雪上。
她抿唇,终究无声叹气。
不久——一刻钟左右之后,清溪下了楼。
锁楼抬眼看她两下。
青袍白衣,是不出错又便利的打扮。况且颜色清丽,有江南雨后扑面而来的鲜润之气,如沐浴芬芳之后的朦胧而青涩的滤镜。外宽袍内窄袖,却是别样轻盈。她一头乌发这次倒用了荷花纹样的银簪簪起,看着端庄秀丽,如同大家女儿。
“姐姐可真好看。”锁楼由衷赞叹说。
清溪眸光不动,笑着颔首,声线清亮,语调平静。
“是吗?可要谢谢小楼师弟的夸奖。”
锁楼垂下眼帘,点漆黑瞳沉沉的色泽此刻也亮起星光点点,苍白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些许。
“是啊。”
重月门管制上下山并不严格,或者说,至少对于亲传弟子来讲并不严格。
但清溪确实很少下山。她刷了弟子令牌,望着下山的道有些罕见的迟钝滞涩。但她很快整理好思绪,便又是从容淡定的样子。
浮光城是重月门庇护的诸多城市和附属宗门中最繁华的一处地方,因为黑天也亮白如昼,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故名“浮光”。
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然是宗门庇护城池,城池供给宗门了。不过实在来说,如果城池不愿供给,宗门打也能打下来强逼,现在这样,不过是至少还有为人之心而已,或者说不愿多生事故。
但这事儿可不是没出过。甚至残暴者直接屠城——属实本末倒置又十恶不赦。
重月门的山门属实是气势恢宏的,人在山脚之下,仰头看去,只觉得如山峰一样巍峨而高耸入云。
实际上来说,下山那一段路已不算重月门地界,因为山门耸立在山上,而非山脚。
清溪在山门前顿步,她仰头凝望着它,依稀回忆的是来时的景象。
十三年,她仅有的度过的岁月中有十三年耗在此地,仿佛她的人生是从此开始,之前往昔,皆朦胧模糊,如凡人仰望天庭,海市蜃楼而已。
可她天生早慧,明明该将一切牢牢记住。但这一点她谁也没告诉。
因为她遗忘的彻彻底底。
锁楼见她出神,倒也不曾多说什么。少年皙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略略合拢起,是放松的舒展姿态。连同他眉目起伏的潋滟瑰丽,合成了一幅极尽妍丽,却又偏要清雅的水彩画。
清溪回头时注视他超脱的容貌,不合时宜地想到。
他与桃尽的几分相似,使得他们明明素不相识也宛如亲生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