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这辈子唯一一次拼命,是在初三那年。
左辰物理竞赛拿奖,保送中诚一中。在表彰大会上,他坐在台下看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在掌声中春风得意地笑。
然后浩然突然无师自通地意识到,他好像…没法和心悦之人上同一所高中了。
可是,他想和他一起上一中,哪怕这只是一个不为人知一厢情愿的约定,哪怕他从来不是属于他的月亮。
距离中考仅剩113天,浩然照着网上什么“十分凶残”的学习方法,开始玩儿命学习。晚上十二点闭眼,早上五点爬起来背单词。把那些往前发呆度过的知识,一点一点捡了起来。
累吗?累。太累了。快累趴了。都靠着咖啡过日子了,能不累吗?
他在书房的墙上贴了一张纸,纸上写着ZC .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发几分钟的呆,再继续刷题。
距离中考13天。知识点在一轮又一轮的枯燥复习后结成知识网。成绩上升了不少,但离一中还有差距。
半夜十二点,浩然啃着数学错题,熬得精神都恍惚了。
母亲起来上厕所,路过灯火通明的书房,驻步站了一会儿,军见地主动开口:“ZC是什么意思?”
浩然没想到她会说话,愣了两秒,说:“就是中诚一中的意思。”
她如往常一样,回了个“哦”,打着哈欠走了。
浩然又抬头看向“Z C ”,所有的压抑与困倦都马上烟消云散,又后知后觉地涌上些酸涩。
仅他清楚,“Z C ”是他的心心念念,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努力的动力,是左辰。
成绩出来的那天,他紧张得手都在抖,夜不能寐。
白天查的人多,他不想体验满怀希望结果弹出一个“当前查询人数过多“那种一言难尽的感觉,便特意等到了半夜。
浩然擦掉手汗,屏住呼吸,按下鼠标,屏幕上弹出总分——905.
他用力地眨眨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浩然,905。
哪怕知道这决不会出错,但他依然拿出计算器,不信邪地把分数一科一科加起来,算了整整5次。
无一例外,905.
905…他从没考过这么高的分数,可是…
他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手脚冰凉,心口绞着疼。从头顶到脚尖,浑身都在打颤。窒息的苦涩涌上来,与绝望一同,此起彼伏,无休无止,仿佛坠入川底。
5分,就差5分。或许是数学的一个选择题,或许是眼岔的一个错误,或许是一个临时忘记的知识点。谁知道呢。
他捂住嘴,再也压抑不住悲伤,滚烫的眼泪肆意滑落。
他的世界黑了。
他像一个笑话。
百来天的努力,百来天的期望,都化为了灰烬,都没有了意义。
悲伤之余是委屈,委屈之余是愤怒。
他也不知道应该对谁发火,就把炮口对准墙上那张纸。浩然狠狠地把它撕下来,扯坏了边角。泪把纸浸湿了,纸被生生抓皱巴了,最终也没忍心扔进垃圾桶。
他捏着它,颓废地瘫坐在地,勾起自嘲的笑。
反正,就是舍不得。哪怕遍体粼伤,哪怕粉身碎骨,也舍不得把他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驱逐出来。
梦想的心之所向,妄想的素履可往。
电话响了,是易阳。他麻木地按接通。
“喂,浩然。你也这个点儿查成绩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呢。果然,咱俩心有灵犀。”他声音轻快,想必考得不错。
“嗯,咋了。”浩然消极道。
“你哭了?考砸了?考多少?”易阳明显地慌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慢慢地念出那个令人心碎的数字:“905”.
“哦——原来是喜极而泣啊,吓死我了。”他长舒一口气,又恢复了正常。
“啊?”浩然蒙了,“什么?”
“拜托,你刚好踩了一中录取线唉,不多不少,905。”
“哈?不是910吗?”他更蒙了,同时心里又浅浅地升起些可笑的希望。如果是假的。浩然想。下一秒和他绝交。
“这次英语题目超纲,涉及到了高中语法,所以一中录取线降了5分,你不知道?”
我…考上了?
“真的?”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真的,不信你上网去查,少一分我吃s。”
......
挂断电话,浩然嘴角不由自主地扬着。晕乎乎的,好像人飘在天上。
他冲到阳台,仰头对着天空傻笑。
他家住十七楼,电梯还常坏,每天爬得要死,但很适合看风景。
往上,万里无云,苍穹如一块漆黑的幕布,镶嵌着无数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星,与半轮弯月交相辉映;往下,是几点煌煌的灯火,是静默的人间,是平凡又向往的柴米油盐。
浩然又深吸了一口夜晚凉爽的空气。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活着。
手中略微潦草地写着ZC 的纸,连带着补好的心,一起发光。
世界又亮了,且前所未有地美好。
努力终有回报,有心终得回响。
这是蜕变,亦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