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骄矜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腊月,雪后初霁。
云深不知处的后山依旧如故,雪峰冷峻挺拔,玉树琼花怒放,明澈打发了舒枝,独自站在这一片冰色中。
她来这里见一个人。
蓝曦臣在门口等她,一袭蓝衣,负手而立,广袖好似两只快要起飞的纸鸢,正远远地凝视着龙胆小筑的方向。
他缓缓转过身,道:“说起来,你我皆为同辈,可如今你与忘机定了婚约,免不了让我占了一声‘兄长’的便宜。”
“泽芜君。”
明澈闻言,恭敬的行了个礼。
但也只行了个礼,再没说什么,雅舍里一片沉寂,只有周围烛火跳动,轻轻落在明澈的半边脸庞上,仿若月华。
蓝曦臣长出一声,“你倒是执拗。”
“你可知,不夜天一日,魏公子殒命,忘机不顾自身安危,救你于水火,早已受了重伤。将你安顿好之后,又独自一人回云深不知处领罚,自请受刑三十三戒鞭,一次尽数打完,久跪于规训石前,为伤长辈行为自罚。”
他沉沉的目光转向明澈,一字一顿的说:“后来,忘机被禁足于家中三年,对外称之闭关,实则重伤难行。”
“这已是最后一年了。”
明澈敛眸,淡淡道:“他不必如此。”
蓝曦臣稍微抬起头,面颊苍青发冷,阴郁的神色未褪,漠然道:“明澈,你不该这样,你不能没有心,连爱一个人都不会。”
明澈:“你说的是蓝忘机?”
蓝曦臣:“成为忘机的妻子不好么?金枝玉叶的含光夫人和那万人唾骂的巫山君,你自当好好权衡,不是么?”
“你去见一见忘机吧,他……他很希望见到你。”
说完,蓝曦臣转身离去,独留明澈一人站在原地,寒风裹挟着一股深深的刺痛扑在脸上,冻得人发抖。
夜深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
雪有痕,朴簌而来的雪珠胡乱砸在脸上,眼睫轻动,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酥,可明澈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她坐在门外的木廊上,哪里也没有去。
没有去寒室,也没有去见蓝忘机。
这个夜,漫长寒寂。
明澈突然想起晓星尘,她的师父,那个明月清风一般的人,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进得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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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大雪未住,无垠素尘落十里。
明澈踩着没踝的雪,去了一趟静室。
这里出奇的静,门前的牌坊掩映在交错的梅林下,一层层,一枝枝,白得如凛冬的雪,红得如仲秋的枫。
明澈站在门口,向一个方向望去,簌簌而落的寒雪积在她的头上,心头涌出来一股寒意。
蓝忘机没想到她会来,眉头倏然皱了起来,淡若琉璃的双眸也染上了一丝手足无措,他轻声呢喃,挣扎着起来。
“明澈,明澈……”
“阿苦在哪?”
蓝忘机的心突然疼了一下,没有说话。
明澈并未看他,只是沉沉的一字一句道:“蓝忘机,阿苦在哪?”
他突然冷笑起来,“呵,我就知道。”
自以为心若磐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明澈唇角轻勾,不以为意道:“情与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缓缓坐到床沿,目光落在蓝忘机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上,居然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道:“我警告过你,不要碰它。”
蓝忘机却道:“那你呢?”
明澈沉下脸,没有回答。
“晓星尘”这个名字,她并不希望被别人提起。
少顷,明澈突然倚身上前,遮住连枝灯上葳蕤的火光,抬起颀长的二指捏住他的下巴,悠悠道:“所以,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蓝忘机不动,反过来打量她。
明澈生的好,脸很安静,眼神永远如镜,淡得如水如冰,就像是一年中的秋天,无悲无喜,与世隔绝。
蓝忘机只是漠然道:“明澈,你走吧,不论如何,下月初三便是我们结缡之日,届时,莫要坏了礼数,为众世家落下话柄。”
岂料,下一刻,他的唇便被明澈封住。
蓝忘机:“!!!”
他的双眸闪过一抹诧然,颀长的手扶住明澈的后背,不住发抖。
莞尔,他便阖眼,来势汹汹。
暧昧的气息绕过连枝灯,绕过层层的白纱幔,节节攀升。
明澈冷然,轻声开口:“延期吧。”
语毕,蓝忘机的双瞳猛地一缩,被挑起欲色和满怀的期待在一刹那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升起的薄怒。
“所以,这算是你的慰藉?”
他语中的质问显而易见。
明澈坦然自若,平静道:“当年魏无羡的事,有蹊跷,就像是有人故意操控,一环扣一环,蓄意杀人,然后嫁祸于他。”
“这一切,我必须查清楚。”
“不过蓝忘机,若欲娶我作妻,你便登上仙督之位,如何?”
他思衬半晌,没有回答,只是捏住明澈的下颌,炙热的唇贴上来,带着浓浓的悲切和渴求,淡淡的冷檀香萦绕在衣襟边,此时此刻,却为这场情事增添一分趣味。
气息渐热,愈演愈烈。
明澈依旧如故,眼底掀不开半点风雨,仿佛有一片悲壮的海藏在那双眸里。
因为她知道,蓝忘机不会做到最后一步。
明澈,永远都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个。
西江文笔拙劣,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