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休息的铃声响了。
“啊,岩户,现在才到?”
“喂,铃芽,脸色有点差哦。”
几个人跟我打招呼,我含糊地微笑回应着,走进了教室。“终于来了!”
坐在窗边座位的绚吃着便当,一脸纳闷地说。
“你这大人物姗姗来迟啊,铃芽!”
坐在一旁的真美,边说边往嘴里送了一块玉子烧。
“啊……嗯,是啊!”
我赔着笑,面朝着两人坐了下来。这时,午餐时分的喧闹和窗外黑尾鸥的叫声才传入耳中,仿佛之前被我屏蔽了一样。我机械般从包里拿出便当,打开了盖子。
“呀——出现啦,阿姨牌便当。”
两人兴奋地叫了起来。饭团用紫菜和淡粉色肉松做成了雀”的大头造型:鸡蛋皮切丝做成蓬松的头发;鼻子是青豌豆做的;香肠成了粉色的面颊。玉子烧、小肉肠、炸大虾上都有笑嘻嘻的眼睛和嘴巴。
“今天也是满满的爱哦。做这个,你阿姨得花多少时间啊?
我先笑着回应了一下,仰起脸看着她俩,但我的笑容实在僵硬“对了……上之浦那里有个废墟,你们知道吧?是一个很老的温泉街。
我试探着问她俩。
“嗯,是吗?绚,你知道吗?”
“啊,好像有呢!是泡沫经济时代的度假地,就在那边的山里。我们一起抬头朝绚手指的方向望去。被晒得褪了色的窗帘在风中摆动,外面就是一个午后的海港小城。包围着小小港湾的海岬,上面有座低矮的山,那就是我刚刚去过的地方。
“那里怎么啦?”
“有扇门……”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突然发觉刚刚还盼着跟朋友吹牛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那不是梦境,可也不是能跟朋友分享的东西,而是属于我个人的……
“还是算啦。”
“什么啊?快说完嘛!”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真有些搞笑,我总算发自内心地笑了。可就在那一刻,我发现两人对面的那座山上缓缓升起一缕轻烟。
“看啊,那里是不是着火了?”
“嗯?哪里?”
“喏,就是那座山。”
“咦?哪里呀?”
“看嘛!冒烟啦!
“嗯?到底是哪里呀?”
“咦?”
我无力地垂下了伸出的手指。“看到了吗?”“没有。可能是哪里在烧荒吧?”看了看皱眉对话的两人,我又一次望向那座山,红黑色的烟雾正从半山腰升起。在湛蓝色天空的映衬下,那烟雾看上去格外清晰。
“哇!”
裙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鸣响,同样的声音从周围一齐传来。可怕的刺耳声反复响起,是地震报警器的鸣叫,教室里随即响起低沉的哀鸣。
“呀,地震啦!”“啊,不会吧,在摇晃呢?!”
我慌忙看了看手机,屏幕变成了紧急地震速报的警告画面,上面写着“晃动时请保护好头部”。我环视四周,只见从天花板垂下的荧光灯开始慢悠悠地晃了起来,粉笔也从讲台桌上落下
“哇,有点摇晃啊!”“在晃啊,在晃啊。”“会是大地震吗?大家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试图确定晃动的大小荧光灯的晃动幅度开始变大,窗根也发出轻微的“略吱”声,脚下也在动不一会儿,感觉晃动慢慢停住了,地震报警器的声音消失了,于也变安静了
“停了?”
“停了、停了。咋回事嘛,这不也没啥嘛
“是有点吓人呢!
“最近地震有点多呀!”“都习惯了。”“防灾意识不行啊!震警报真有点大惊小怪啊
紧张过后,教室里一片喧闹,可那与我无关。我的后背已经透,豆大的汗珠从刚才就不停地冒出来
“看……”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嗯?”
绚和真美望着我。虽然我觉得她们肯定会像刚刚那样,可还是忍不住对她俩说:“看那里——”
裸露的山地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尾状物刚刚看着还像一缕烟雾,现在变得更粗更大了,好似一条半透明的巨蟒,又像用破布条拧成的绳子,还像龙卷风中被卷起的红色水流它缓缓地盘旋着,朝天空升去。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全身都在发抖
“铃芽,你从刚才起,到底在说什么啊?
真美从窗户探出上半身望着山,诧异地同我绚也担心似的轻
声说:
“你今天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你们看不见吗?”
我哪哝着问了一句。两人都一脸担心地瞅着我,看来她们真的看不见,只有我看到了。大颗大颗的汗水从我的面颊划过,那感觉真有些难受。
“等等,铃芽!”
我来不及回答就飞奔出了教室,连滚带爬地下了楼,跑过校园,打开了自行车的锁。我用力踩着脚蹬,骑上了通往那座山的海边坡道。视线尽头的裸露山地上方,那条红黑色的尾巴还在缓缓攀升,清晰可见,仿佛在天空画出了一条粗线。乌鸦和其他野鸟聚集在粗线的周围,“嘎嘎”地鸣叫着。可是,和我擦肩而过的汽车的司机,还有在海堤上垂钓的人们,没有一人望向天空。整个城市,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悠然地享受着夏日的午后。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必须去确认一下。我的确看到了呀,难不成是幻觉吗?我从自行车上跳下,再次踏进了之前那条山路,边跑边望天空。那条尾巴变成了一条流过天空的大河,主干像是黏稠的浑浊物,几条线状的支流从主干伸向四周,一道好似熔岩流的红光不时在河中闪动。浅浅的地鸣不停从脚下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被揪出来。
“不会吧——”
我大声喊着,跑进了温桌街的废墟中。我不停地跑,都快喘不过气了,可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拉着,越跑越快。我过了石桥。穿过废弃的酒店大厅,再跑过通往里院的走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突然闻到周遭飘来的奇妙气味。那气味有些甜,又有点焦糊,还混着海潮的味道,似乎在很久之前就闻到过。前方就是窗户,视野打开了,我看到了里院。
“啊!”
果然——我毫无道理地这么想。就是那扇门,它就是从我打开的那扇门里出来的……红黑色的浊流剧烈旋转着从那扇门里喷了出来,就像在对着一个狭小的出口发泄不满。
我穿过走廊,总算来到了里院。那扇吐出浊流的白色的门,就立在正前方五十米左右处。
“咦?!”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翻滚起伏的浊流之下,有人在推门,试图把门关上。他有长长的头发和修长的身材,俊美的面部轮廓宛如晴空的剪影。
“就是那个人!”
今早擦肩而过的青年,拼命地想要把门关上。他健壮的双臂缓缓地把门推了回去,喷射变弱了,浊流被挡住了
“你在干什么?!”
看到我后,他怒吼道。
“啊?!”
“快离开这里!”
那一瞬间,浊流仿佛炸开了似的又变猛了。门好像崩开一般彻底敞开了,青年一下被弹了出去,猛地撞向了砖墙,连同碎砖片一起倒在水中。
“啊!”
我慌忙奔下石阶,跑过积水的里院,来到他的身旁。他精疲力竭地倒下了,整个背部浸在水中。
“你没事吧?!”
我蹲下来,把脸凑近问他。鸣——他吁了一口气,试图自己坐起来。我用手扶住他的肩膀,想帮他一把时,突然发现水面在闪光紧接着,一条闪着金光的线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着一样,静静地从水面浮出,“嗖”地冲向了天空。
“这是——”
青年嘟哝道。金色的线从里院的水面四处升起。抬头望去,从门里喷出的浊流在上空分散开来,布满了整个天空。那情形就像从门里长出的一根茎,尽头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赤铜色花朵。金色的线就好比花洒中喷出的水柱,由下而上喷在那朵花上。接着,那朵花开始缓缓地倒下了。
“槽了……”
听着青年仿佛在绝望中费力吐出的声音,我开始了想象——午后嘴懒的教室,窗外有一朵正在缓缓倒地的巨大花朵,但没有人看到那个异形物体,也没有人闻到那种异味,没有人察觉从世界的另一面逼近的异常变化。渔船上的打鱼人、垂钓的老人以及走在街道上的孩子们,都没有察觉那朵花在加速靠近地面。最终,花将连同其内部储存的巨大重量一起撞向地面。
裙子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鸣响了,脚下的剧烈晃动也几乎同时出现。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
在地震报警器的冰冷警报声与剧烈晃动及废墟的“吱嘎”声中.我尖叫着用手捂住耳朵,当即蹲了下来。剧烈的地震来了,地面晃得厉害,我根本站不起来。
“危险!”
青年把我扑倒在身下,我的半张脸浸入了水中。紧接着“哐啷”一声,有东西重重地砸下,眼前的水面很快被染成了红色是血?!青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随即坐起身来。他只看了我一眼,就喊道“快离开这里”。我们一起朝那扇门跑去。半圆形屋顶的铁骨架眼看着四处崩裂,最后落下,溅起一片片水花
随着一声怒吼,青年整个身体撞向了那扇门。他用力推着门,试图将浊流推回去。我呆呆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发觉他衬衫的左臂处一片血红。他似乎难忍疼痛,用右手按住了伤口,只用右肩推着那扇门。但浊流太猛,青年随着门一起被挡了回来
原来他受伤了。在铁骨架落下时,是为了保护我
我恍然大悟“地震了”,报警器 一直在叫,地面依旧在剧烈晃动从刚刚开始,我的右手就紧紧攥着校服的领结,指尖已然麻痹 青年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一侧,即便如此,他依然用整个背拼命地抵着那扇门这个人——我突然想哭,莫名地想哭 这个人在做一件必须有人要做的重要事情,可是无人知晓,更无人看到 有种东西在我的心中萌动,他改变了我地震还在持续,我试着伸开僵硬的右手、想要放开握得紧紧的东西
我踏着水跑了起来
我向他靠近,边跑边向前伸出双手,拼尽全力撞向那扇门“你——”青年惊讶地望着我,“为什么?!”
“因为这扇门,必须要关上吧?”
我大叫一声,同他并肩推着那扇门,一种不祥的感觉隔着薄薄的门板传了过来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击退那份不快我的手掌感觉到青年的力量也在增大那扇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正被缓缓关上
有人在唱歌——我突然发觉青年一边推门,一边喃喃自语我不禁抬头看他,只见他闭着眼睛专心地唱着,奇怪的歌词听着像是在神社中听到的祝词,又好似曲调悠扬的古老歌谣那歌声随即开始混进别的声音
“咦……什么啊?!”
旅
有声音传来。是人的声音吧?像孩子们打闹时的笑声,又像一群大人的谈话声。
“爸爸快点啊。这里,这里!”
“好久没来温泉啦——”
一家人的愉快对话就像灌入我脑袋里一样,直接响了起来“我去喊爷爷过来!”
“妈妈,再去一次温泉池吧!”
“哎呀呀,爸爸他们还在喝酒吗?”
“明年再来吧!一家人一起。”
那遥远的声音,仿佛将褪色的场景带到了我面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大家都坚信未来会更好。在我出生之前,这里的一幕又一幕
“啪嗒”一声巨响,门终于关上了。
“关上啦!”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青年迫不及待地抬起手,将一个钥匙状的东西插在了门上。我看到,原本光滑的门板表面似乎在一瞬间浮现出了一个锁孔。
“就此奉还!”
青年一边这么喊,一边转动了钥匙。巨大泡沫粉碎般的声音响起,浊流被弹得四下飞散。天就在那一瞬间亮了,我顿时感到晕眩。闪着彩虹色的雨倾泻而下,“哗哗”敲打着水面,却转瞬被风吹散了回过神时,远处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天空一片湛蓝,地震也停了。
那扇门无声地伫立着,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这就是我的初次“闭门”。
水
刚刚推门时过于用力,以至于我收回双手时,像硬拽回来一样费了点力,而双腿完全没了力气。水面已恢复平静,周遭回旋着山鸟的叫声。青年站在离我两步远的位置,盯着那扇门,一动不动。
“请、请问……刚刚插入锁孔的……”
“明明有要石封着才对啊!”
“咦?”
青年的视线总算离开那扇门,径直投向了我。
“你怎么来了这里?你怎么会看到蚯蚓?要石去了哪里?“啊,啊,那个……”
他的语气不太友善。我语无伦次地说:
“蚯蚓?嗯,yàoshf……石?是石头吗?咦?”
他的眼神有些严厉。噢,是在责备我吗?为什么?
“怎么回事嘛?!”
我突然生气了,大声驳斥道。青年一下愣住了,眨了眨眼睛、然后吃惊地叹了口气。他将遮着一只眼睛的长发随意拢向一侧,那动作竟然帅得一塌糊涂,这让我更生气了。可他没再看我,又望向了那扇门。
“这里一直是后门。蚯蚓会从后门出来。”
他又咕哝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语,接着朝出口走去。
“谢谢你帮了我。不过,忘掉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快回家吧!看着他大步走远的背影,我才发现他左臂上有一块很大的红黑色血迹,那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啊……等等!”我大声喊道。
白天的这个时间,环姨肯定不在家。我确信这点,所以放心地打开家门上的锁
“你去二楼吧。我去拿急救箱。”
我对着一直站在玄关入口处的他说,然后去了客厅
“哎呀,谢谢你的好意,可我——”
“就算你那么讨厌医院,也起码稍微处理一下伤口吧?
对着坚决不肯接受治疗的他,我劈头盖脸来了一句说什么不喜欢医生,简直是小孩子的任性嘛平时看惯了的玄关,他往那儿一站,竟然显得格外狭小。他懒得再争辩,爬上了楼梯,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
村庄上空,罕见地出现了用于新闻报道的直升机,看来是很严重的地震。从废墟回家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石墙崩塌,房瓦落下平日里寂静的村落,今天熙熙攘攘,像过节似的。人们收拾着倒下的东西,互相问候着“幸好没事啊”。
我家客厅也一片凌乱:书架上的书在地板上散了一片;墙上的铜版画掉了下来;观赏用的小白蜡树连着花盆整个倒下,土都撒到了木地板上。墙上还有一块环姨专门设置的老照片角,有几个相框也从墙上掉了下来。我瞥了一眼那张自己在小学入学典礼上几乎要哭出来的照片(比现在年轻大概十岁的环姨站在一旁,满面笑容).打开储物柜寻找急救箱。
我心里想着,自己的房间肯定也乱七八糟的吧,就爬上了二楼,没想到竟然整齐利落。看来是我找急救箱时,青年帮我收拾了一下此刻,他坐在房间的正中间睡着了,想必是太累了。仔细一看,他竟然坐在原本放在房间一角的儿童椅子上。那是我的一张涂着黄色油漆、小小的木制旧椅子。被收拾了的房间也好,幼稚的小椅子也好,都让我感到一阵尴尬,仿佛自己被人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隐秘之处。我大声喊道“得赶紧把伤口清洗一下”,叫醒了他
“十三点二十分左右,发生了最大烈度不到六级的地震,震源位于官崎县南部 本次地震不存在引发海啸的危险。此外,目前还未收到有关人员伤亡的信息。”
听到这里,青年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关掉了新闻播报。虽然他的手臂上有大片血迹,但裂伤并没那么严重。保险起见,我还是用水认真清洗后为他贴上了消毒贴。他坐在椅子上,我跪在他的一侧.拉过他健壮的左臂开始缠绷带。长衬衫的前襟垂着锁上那扇门的神奇钥匙,是浅铜色的,金属质地,上面还颇费心思地做了一些装饰。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鸣响了窗边的风铃。
“你好熟练啊。”
他看着我缠绷带的手说。
“因为我妈妈是护士啊——对了,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也是啊。”他微微咧了一下标致的嘴唇,笑着说道。
嗯……你说过‘蚯蚓’这个词,对吧?那是什么?”
蚯蚓是指在日本列岛地下蠕动着的巨大力量。它无目的、无意志,邪力聚集到一定程度就会喷射而出,无比狂暴,接着就会地动山播
我完全听不明白,但先不管这些了,“可你降服了它,
对吧?
只是暂时把它关了起来。如果不用要石封印它,它又会从某个地方出来
“哦……也就是说,还会发生地震?要石,你刚刚也说过的吧?那又是什么——”
“没事的,”他温和地安抚我,“防备它,是我的工作。”
“工作?”
绷带缠好了。贴上外科医用胶带后,伤口的处理就结束了。可是,我的疑问反倒越来越多了。
“喂,”我生硬地喊了他一声,“你到底 _”
“谢谢,真是费了你好多工夫啊。”
青年温柔地说。他端正好坐姿后,正视着我的眼睛,对我深深地点头致礼。
“我的名字是草太,宗像草太。”
“哦!啊!那个,我的名字是岩户铃芽。”
他突然自报姓名,害我吃了一惊,语无伦次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铃芽、铃芽”,草太反复轻声念叨着我的名字,轻轻地笑了
就在这时——
“喵!”
“哇!”
突然传来猫的叫声抬头望去,看到窗边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原来是一只小猫孤零零地坐在飘窗的扶手上。
“咦,这只小猫好瘦哦!”
它手掌般大小的身体骨瘦如柴,只有黄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身洁白,只有左眼周围长着一圈黑毛,好像被打后留下的黑眼圈:
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张脸相当惹人怜爱。
“稍等一下!”
我对猫和草太说了一声,就赶紧去了厨房找到小鱼干,再盛到碟子里,连水一起放在了窗边。小猫嗅着味道,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它饿坏了呢……”
我望着它肋骨凸起的身体说。好像没在附近见过这只猫。“你不会是从地震里逃出来的吧。没事吗?吓坏了吧?”白猫仰起头,径直看着我的脸,回了我一声“喵”。
“好可爱!”
“挺勇敢的呢!”草太在一旁微笑着说。
“喂,做我家的猫吧?”我忍不住对猫说。
“嗯
“啊?”
它竟然会回答。玻璃球似的黄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原本枯树枝般瘦弱的小小身体不知不觉变得胖乎乎的,像个大福饼似的。耳朵也一下竖了起来。风铃声突然响起,小猫那张掩在白毛下的嘴巴开口说话了:
“铃芽,好温柔,好喜欢。”
那声音好似在学说话的幼儿一般,磕磕巴巴的。猫竟然开口说话了!它黄色的瞳孔透出人一般的意志,那双眼睛从我身上移向草太,突然眯了起来。
“你,碍事。”
“咯噔”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了。我下意识地一看,是草太坐的椅子倒了,只有椅子倒了
“咦?啊,啊?”
我环视房间。
“草太,你在哪儿?”
他不在房间里。直到前一刻还坐在这里的草太不见了。白猫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嘴角看上去带着一丝笑意,令人毛骨悚然。这时,我脚下传来“咯噔”的响声,只见椅子倒在地板上,但感觉哪里怪怪的。
“嗯?”
那把木制儿童椅子没有左前腿,现在只剩三条腿。其中一条腿在动,好像被谁摇晃了。仰过来的椅子因此又往一边倒去,但另外两条腿用力蹬着地板,立了起来。
“咦?”
椅子用三条腿“咯噔、咯噔”地来回移动,拼命保持着平衡,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对了,椅背上刻着两个明显的凹槽,看着很像眼睛。接着,这把涂了黄色油漆、只有三条腿的儿童椅子像要检查自己的身体似的,低头打量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
椅子说话了,就是刚刚那个温软的声音。
“啊啊啊啊!”我不禁大叫起来,“你不会是草太吧?
“铃芽……是我……”
这时,椅子突然失去了平衡,向前打了个趔趄。不过,它立刻踢了下前腿,又直起身子顺势转了起来。它拼命动着那三条腿,“咯哒、咯哒”,踢踏舞般的声音在房间响起。椅子总算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窗边那只猫。
“是你干的吧?!”
椅子,不,是草太,愤怒地喊道。猫麻利地从窗边跳去了外面“等等!”
椅子也跑了起来,踩着书架爬到了窗边,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啊——别别别……”这里可是二楼!
“哇——”
室外传来草太的叫声,我慌忙从窗口探出身子,只见椅子顺着斜屋顶滑了下去,落到院子里晒着的东西上,不见了踪影,转眼又从被单里窜了出来。此时,白猫已经穿过院子跑到了大路上。椅子追在后面,也飞奔到了狭窄的行车道上,正要经过的汽车惊慌地鸣响了喇叭
“不会吧?!”
得去追!可转念一想,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今天感受到的恐怖、紧张和错乱,在我脑子里一下苏醒过来。蚯蚓和地震?会说话的猫和会跑的椅子?这些都和我无关,最好是不要跟它们掺和。我在想,自己的世界不在那里,但也一直不清楚那里是哪里。环姨绚还有真美,亲人朋友的面孔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可是,那些只有我们能看到啊。
我仅仅犹豫了一秒钟,就抓起草太落在地板上的钥匙跑了出去跑下楼梯时,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犹豫过。
“啊,铃芽!”
“环姨!”
正要出门时,环姨刚好进来。
“抱歉,我有点事出去一下。”拔腿就想跑时,环姨抓住了我的胳膊
“喂,你去哪里?我就是担心你才回来的!+”
“咦?”
“地震了啊!你一直不接电话——_”
“啊,抱歉!我没听到!因为没出什么事啊。”
再不追上去就找不到了。我用力甩开环姨的手,跑到了路上“你等等!”环姨的叫声在我身后迅速远去
我顺着草太他们跑去的方向冲下坡道,终于在视野的尽头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草太的腿脚不好使唤,他像是在坡道上滚动。有一群初中生正从他的前方爬上坡道,而椅子一下绊倒并滑下坡道,在初中生们面前停住了。
“哇——”“啊,这是什么?”“椅子?”
他们都愣住了。草太赶忙站起身,可一下没站稳,竟然围着他们转了起来。
“呜哇!”被神秘物体缠住,这帮初中生发出可怕的叫声。可能很快确定了方向吧,草太离开他们,又开始往下跑。
“对不起!”
他们用手机狂拍椅子的背影。我直冲上去拨开他们,朝椅子追去,快门声在背后响成一片。哎呀,把我都拍进去啦!不会发到社交软件上吧?!
草太的前方有一只小猫的身影,再往前就是港口。聚在码头的黑尾鸥就像便利店前的小混混,一齐飞了起来。白猫跑过那里,椅子也跑过那里,我也随后跑过了那里。猫的前方就是渡轮,乘客此时正在登船。等等,等等——虽然预感不妙,但姑且先跑着吧
“喂,小铃芽!”
“嗯?!”
有人喊我的名字。朝那粗犷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稔叔在另一个码头隔着海冲我用力地挥手,他似乎刚从渔船上卸货。稔叔是环姨的同事,默默单恋了环姨好多年,却没得到回应。他为人很和善,我不讨厌他
“怎么啦?”
他问我,可我现在根本回答不了啊。这个港口的渡轮乘船处是一个简陋的铁舷梯,一群卡车司机正走在上头,猫从他们脚下溜过,草太也紧随其后。
“什么呀?什么呀?”这帮大叔吓得哇哇直叫。
“啊!真是的!”
我一不做二不休,也冲上了铁舷梯。
“真对不起!”
我嘴里道着歉,拨开这些大叔,跑过舷梯跳到了船上。“让大家久等了。今日午后发生的地震延误了出港时间。现已确保安全没有问题,本船将很快启航。”
平时从远处传来的汽笛声,今天以刺痛鼓膜的音量在耳边响起。仿佛被午后斜射的阳光推着一般,搭载着猫、椅子和我的渡轮缓缓离开了港口。
作者之前存的章全部更完了,现在的话就两天一更,一张大概有6000字左右
作者铃芽之旅的名字被占了只能用这个名字了
作者你们不要只看不说话呀,我不想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