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先生,你有过重要的人吗?你体会过重要之人被全盘否定,甚至连存在都被否定的经历吗?”
“我可以毫不迟疑的跟你说,友人绝对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不,我与友人的关系是要远超友情这一范畴的,那是超越一切的羁绊!”
“可友人的存在却被他们轻易的否定,他们肆意的嘲弄践踏我与友人那无可比拟的羁绊!”
“侦探先生请你一定要帮我证明!”
职业是侦探的我,看着眼前情绪有些激动的男人,“所以,你的委托就是找到哪位友人吗?”
“不不不,不是找到,只是证明友人是真实存在的。”
都差不多嘛,我皱起眉头,抬手摩挲着胡茬。
这样的委托可是为难我了,到不是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不自信,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我要如何寻找或证明呢?
我看向不久前把我带到家中,并提出了上述委托的男人,他正用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
“侦探先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唉,真是难办啊,就算你在怎么恳求,我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你臆想出来的人啊。
不久前,在调查小镇游客连环失踪案的途中,我听镇上的人说起过男人。
男人曾经就有过精神类疾病,半年前又因为意外迷失在荒漠中,为了抵御身处孤寂荒漠中的孤独感,男人臆想出了那个他所谓的友人。
或许真的是因为有那个臆想的友人陪伴,才让他坚持走出荒漠,只是男人走出了荒漠,却没能走出臆想。
回到小镇后他一次又一次,近乎魔怔般的向人介绍那位所谓的友人,之后指出他患上了臆想了医生被他打了一顿,面对质疑或是指摘他话语中不合理之处的人,男人也同样恶语相向,甚至动起手来。
“侦探先生?”见我久未回话,男人怀疑的看着我,“你不相信我说的吗?你是不是听镇上的人说了什么?”
男人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对医生和镇民一阵辱骂后才平静下来。
“侦探先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向你保证,我的话绝对没有丝毫虚假!”
男人真诚的眼神不禁让我怀疑那个所谓“友人”是否真的存在。
也罢,权当是消遣了,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我正想着,男人就起身提来了一壶酒,“侦探先生,可能要花一点时间讲述,您就当是消遣吧!”
我为自己满上一杯,这下就没有走的理由了,男人也开始讲述。
“我曾在一次意外中,独自迷失在了孤寂荒芜的沙海中 ,死神时刻与我同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与友人相遇了,在我两次陷入绝望的境地时,都是友人拯救了我,给了我生的希望!”
活着走出荒漠之后,我将与友人相遇这一行的全部经历记录在了一篇手记中,我把它拿给我的好友等许多人看过。
可是,看过手记后,他们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带我去看了医生…
医生看了手记后,说出了一番让我震惊不以的话,他说,友人并不真实存在,是我臆想出来的。
是我因为无法忍受迷失于荒漠的孤独感,而进行的自我意识保护,从而产生了暂时性的精神分裂性臆想?
“你的手记中其实存在一个很明显的漏洞,你自己注意到了吗,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友人的名字呢,照你说的,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却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不是很不合理吗!”
“这,这没什么不合理吧。”我说,“结识很久却不知道对方姓名的朋友应该也有不少吧!”
好吧,我也承认或许有点不合理,没能知道友人的名字也是我的一大遗憾。
只是当时我们可是面临着死神的跟随,所以才没想到要相互告知名字这回事。”
那医生又完全不听人说话般的说:“不不不,你之所以不知道友人的名字,其实是因为,你手记中的友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是你臆想出来的!”
“不存在?”我吃惊的看着他,“我可清晰的记得我与友人相伴的点点滴滴,我与友人在夜晚依偎着取暖,我甚至还能记得友人的体温,你想说这些都是假的吗?”
“你先别激动,我相信你并没有说谎,在你的认知中友人就是真实存在的,对于臆想症患者来说,他们所臆想出的对象在他们的世界就是真实存在可以触碰的。”
我曾经就接触过一个病例,你不如先听听,不等我回答医生就开始讲述:
“那是一位妻子刚刚患病离世的男人,因为无法忍受妻子去世的事实,从而臆想出了一个依旧在世的妻子,他每天晚上都会对着空荡的房间说话,假装是妻子依旧和他在一起,哦不,并不是假装,在他的世界中,妻子就是活生生的,可以看见,可以触摸的。
根据周围人的反映,他一个人在屋里进行的对话,以及挑选食材时的要求就和他妻子在世时一模一样,这不经让他们觉得,是不是他死去妻子的灵魂真的回来陪着他了呢!”
“首先臆想多是因为某种强烈的需求而出现的,丈夫因为不能接受妻子的离世,而你手记中的友人出现的时机。”
“正是在你已经无法忍受荒漠中的孤独之时,友人出现了,你手记里可就是这么写的,不觉得太巧了吗,其实正是你的自我保护意识为了不让你被孤寂的荒芜杀死,而臆想出了友人!”
“或许是有一点刚好,但正是因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友人出现了,所以我才会说是友人拯救了我啊!”我这样回应时,他就用那自以为的表情看着我摇头说
“是你自己拯救了自己啊,在如此广袤无边的荒漠中,两位如沙粒般渺小的迷途旅人,竟能穿越狂风与沙尘,在最需要时寻到彼此,这样只是有点刚好吗?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就随你这么说吧,那我与友人的羁绊就是在这奇迹中诞生的!”
我这样回应时,他又只是笑着摇摇头。
“那我们在来说说最重要的一点,想要证明友人真实存在,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你告诉我,“友人”去哪里了,只要让别人看到他,不就能完美的证明了吗!
无论是只存在丈夫眼中的妻子,还是只存在你手记中的友人,无法让别人观测到他们就是最大的漏洞!”
“还要我说多少次,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并没办法找来友人和你们见面。”
“又是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解释,但这只是你为了填补漏洞而说的借口吧,友人除了你的手记中,是根本就不真实存在的!”
“当然了,我也说过很多次,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只是在诉说着你们所看到的真实,只不过,臆想这一行为不就是为了欺骗你自己吗,所以你并没有说谎,只是在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被自己欺骗了而已!”
“友人,是真实存在的!”我记得那时的声音都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了,最重要之人的存在,被全盘抹杀了这件事让我无法接受!
我的手记是假的,手记中的友人是我臆想出来的,这样的言论就从这里扩散了出去,没多久,全镇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不相信友人的存在,他们都说我得了臆想症,都认为我疯了。
他们肆意的议论。
“医生都这样说吗,那肯定就是这样的了!”
“我就说嘛,我看手记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比如手记中你说友人是你最重要的人,可你们不是总共才在一起经历了四五天吗,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地方能让你们建立起这么深厚的关系。
不过,如果友人其实是你自己的话,不就能说通了吗,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当然就是自己啦!”
“对啊,手记中还有一个漏洞,在手记的最后部分,只有你自己一人走出了沙漠,友人莫名其妙的就从手记中消失了,有的地方也明显有些跳跃和缺失吧,如果友人真的存在,那为什么不把手记写完整呢?”
“我已经说了,友人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消失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并不能跟你们说明,缺失的部分也同样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们!”
“哈哈,这样的解释就跟没说一样啊,连你自己也骗不过去了吧,真正原因其实是走出沙漠的你已经不需要那个臆想出的友人陪伴了,所以友人就消失了,就像医生说的,为了掩盖这个漏洞,你的意识就随便找了这个毫无用处的借口来填上了。”
“哈哈,等你下次想出能填上漏洞的故事在来跟我们说吧!”
他们都在自以为是的否定着友人的存在。
我说:“我可是清楚的记得友人的长相,那是一张温和睿智的脸,这也是假的吗?如果是我臆想出了友人,是我精神分裂,那我不可能会凭空创造出我不知道的东西吧!”
他们就会这样说:“你仔细想想看,友人的样子一定是你以前在那里见到过的人吧,不然就是你用不同人样子拼凑出了友人。”
“我迷失在荒漠里时已经完全找不到方向了,都是依靠友人,他通过观测星座的位置辨别方向,最终我才能走出荒漠,这样的方法我可是完全不懂,现在我甚至都记不起他当时说的星星叫什么名字,这也是我可以凭空捏造的吗?”
“老兄,你应该感谢会长组织的“迷失沙漠自救培训”,我和你一起参加了培训,当时可是有这样的课程!”
“有吗?培训的时候我根本就没专心听,我甚至都快忘了培训这回事了。”
“虽然你记不起,但听过一遍后,一定还是被你存放在记忆深处了,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下,你还是把这部分知识找了出来,肯定是这样的!”
“还有,你说的还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哦,出发时,你车上的饮水有多少我可是知道的,按你在沙漠里迷失的时间来算,顶多只够一人份,所以,那个“友人”根本就是你臆想出的。”
我已失去了同他们辩论的兴致。
我算是明白了,人们如果认定了某件事,那么他们总能想尽办法,用各种牵强的借口,来让自己的观点显得正确!
友人是不存在的?是我臆想出来的?这真是太可笑了。
无所谓了,随他们说吧,他们又怎么会明白呢。
即便是过了在多年,只要我闭上眼去感受,也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我与友人的那份羁绊,是存在的,是真实存在的,存在于记忆中,存在于我身体的每一寸!”
“侦探先生?此刻的你是怎样认为的呢?
是像他们一样,认为友人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是根本不存在的,认为我疯了,还是选择相信我,相信友人是真实存在呢?”
我从男人的讲述中回过神来,“这个嘛…”喝了人家酒,现在自然不好否定他,不过…要我说谎也有点开不了口啦……
“不妨先让我看看手记的内容在说吧!”
“好的。”男人拿出了手记递给我,然后笑着为我倒满了酒,“侦探先生,可能有点长有点乏味,边喝边看吧,还有,请不要因为听到镇上的人说了什么就影响了自己的思维,虽说镇上的大家不相信我说的,但其实我也让不少外地的游客看过手记,他们可都相信了友人是真实存在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男人又在撒谎了,我来小镇之前可是找不少游客了解过小镇的情况,要是真有游客相信他的臆想,总该是要有人向我说起才对。
总之先看看吧,要是能在手记中找到向他说明友人不存在的的线索,也算是完成了委托吧
喝了一口酒后开始打开手记。
手记
现在回想起来,不详的征兆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是刚出发不久就遇见的,那三条为了争夺配偶而在沙子里不断交缠翻滚的黑蛇。
还是第二天入夜后,邻车的同伴,因为寒冷而梦呓不止。
或是白天时铺面而来那燥热的风。
现在说这些也都没用了,总之,厄运就发生在了我们出发的第三天!
我所居住的小镇柯特镇,是一个远离了所有城镇,孤独的矗立在茫茫荒漠中的小镇。
我在镇里商会会长,手底下的运输队做活,专门负责到小镇外的城镇里采购镇中所需的物资。
想要前往最近的城镇,我们需要穿越茫茫的沙漠,即便是依靠骆驼车也要足足六天左右的路程。
沙漠中充斥着各种危险,白天的太阳可能让你中暑,脱水,夜晚的寒冷也可能吧你冻僵,昼夜巨大的温差如果没有做好防范的话,也可能让你感染疾病。
你还要小心沙漠中致命的毒蛇和蝎子,它们常会在沙子里进行伏击,流沙与沙尘暴更是沙漠中的特色。
外面的人想要准确的找到小镇的位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样的,我们想要找到正确的路线也不是容易的事,漫长的跋涉中,稍有偏离,就可能会迷失在没有边际的沙漠中。
所以每一次都需要有老皮这样经验丰富的领队带领。
在这次普通的物资运送中,我跟随着运输队一行几十人驾驶着骆驼车从小镇出发了。
开始两天的跋涉还是一切正常的,然而第三天的中午,最开始时,是老皮的骆驼不时的发出叫声,却并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
后来在老皮那匹骆驼的带领下,所有的骆驼都停止了步伐,任由我们怎么拖拽,骆驼们都不愿在向前走一步,反而是全都蜷曲四足,蹲在了沙地里。
之后一阵不详的风吹过了我们的面庞,紧接着,风吹的愈发猛烈,很快就变成了在耳边呼呼作响的飓风。
“沙尘暴要来了!”老皮对着大家嘶喊。
在远处已经可以看见满天的黄沙在向这边靠近了。
“快躲起来!”老皮又大喊了一声,率先爬回了车里。
我也迅速的爬回车里,翻开了夜晚露营保暖的棉被,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死死的压住棉被。
呼啸的风吹得车体剧烈摇晃,外面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咔嚓声,肯定是谁的车顶被风掀飞了。
我把头伸出棉被想看看情况,然而外面已经是满天沙尘的世界了,什么也看不到了,沙尘打在我的脸上生疼,眼睛口鼻也都被吹进了沙石子,我急忙把头重新包裹进棉被里,吐掉口鼻中的沙子,不断的咳嗽起来。
这是我见过最强的沙尘暴,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不过只要做好防护,这样一直趴着,等到沙尘暴过去就可以了吧,我是这样以为的,然而我的厄运却才刚刚开始。
趴了一会后,呼呼的风声中似乎传出一声什么奇怪的声音,接着我突然感觉到剧烈的摇晃,车厢颠簸不止,像是行驶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心底涌起不安,然而经过不久前的教训,我不敢在把头探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能更加用力的拉紧棉被,在不安中被动的等待着。
颠簸了持续了好一会,我终于可以确定了,骆驼车真的在快速的行驶,我大声的喊叫让骆驼停下,然而我的声音可能被风声掩盖了,根本传不出去!
呼啸的狂风扬起沙石打在车上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完全感觉不到有要停歇的势头,我的不惶恐不安也在不断加剧。
突然间意外在临,可能是骆驼车快速的碾过了一处不平坦的地方,加上狂风的力量,车子几乎就要彻底的翻到了,我整个人都被甩飞起来,撞到了车厢内的木制框架上,木架发出咔嚓断裂声,我似乎还幻听到了骨骼的碎裂声。
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我快速的调整好身形,再次躲入棉被中,身体上的痛感让我脑袋发晕,几乎就要昏厥了,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不知道过了多久。
颠簸似乎停止了,也听不到风声了,我从棉被了爬了出来,身体的痛感减轻了不少,晃了晃头,稍稍清醒后不安又马上浮上心头。
我走出车厢打量四周,灼热的风轻轻吹过我的面庞,入眼尽是空旷的沙地,完全看不到同伴的身影了,远方也看不到肆虐的沙尘暴了,骆趴伏在沙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我突然抑制不住的愤怒起来,“你跑什么,发什么疯!”我对着骆驼用力的踢打,都是它害的我面临现在的处境,任我怎么踢打它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嘴巴上下张合,做出咀嚼动作,粗重的鼻息呼哧呼哧!
踢打了几下我停下了,骆驼前肢的抽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靠近看,哪里有一个像是毒蛇或是毒蝎子造成的伤口,伤口流出一条黑血,周围都乌紫发肿了。
“唉,看来你也是受害者啊!”我轻轻抚摸刚才被我踢过的地方,现在也没时间计较应该怪谁了,当下最紧迫的是要赶快找到车队汇合。
我清理了车里的沙子,又用尿液帮骆驼简单的清洗了伤口,然后硬拉着它站了起来,现在可没时间让你休息了,以后在好好的补偿你吧!
我驾着骆驼车调头,沿着车辙一瘸一拐的往回走,然而走了没多久,前方的车辙消失了,对啊,在沙漠中无论是足迹还是车辙,很快都会被风沙掩埋!
涌起一阵慌乱后,我想到,就算车辙消失了,但只要沿着车辙消失的方向前进应该就能找到车队了,于是一瘸一拐的骆驼车继续行驶。
就这样朝着笔直的前方走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更久过去了?我不清楚,但总之已经远远超过我离开车队所用的时间了,如果方向正确早该遇到车队了。
现在想来,我又怎么能确定骆驼离开车队后一直是走直线呢?中途到底转向过多少次呢?说不定我所行驶的方向根本就是与正确方向完全相反也说不定呢?
我试图让骆驼凭借天生的方向感带我找到同伴,或是回到小镇,然而让人绝望的是,被毒蛇或是毒蝎子咬伤,中毒发狂后穿越沙尘暴的它,似乎也同样已经迷失了方向。
看来,我已经彻底的迷失在了荒漠中,没有比这更加绝望的处境了吧,我呆呆的望着那无比高远的天边,恐惧一点点积累,然后到达某个界点后,反而让人不那么恐惧,或许是在那时我就已经放弃了思考如何活着走出沙漠了,彻底的堕入了绝望的深渊。
但我依旧在向前进,就像是溺水的人会不断扑腾,奋力的抓住手边的稻草,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这样毫无用处,也不会停下,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搅起一点水花!
太阳在天边一点点歪斜,然后隐没,夜晚就要来了,我让骆驼车停下,准备扎营了,骆驼腿上有伤又走了这么久,应该让他早点休息一下了。
我把它从车上解开,栓到了车架上,自己则爬回车里,躺入了棉被中,夜完全黑了,我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突然想到此时此刻,前面是空寂无垠的荒漠,后面是空寂无垠的沙漠,左边右边也都是,哪怕有一面沙壁让我依靠也好啊,然而什么也没有,我成了茫茫荒漠中唯一的凸起,莫大的孤寂荒凉感向我袭来,我把头埋入棉被中,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二天太阳都升起之后我才慢慢的爬起来,套上骆驼,继续向前进,太阳落下又升起,就这样又向前走了两天,无论走多久前方依旧是一如既往没有尽头的沙海,如同被拉入了无尽的轮回中,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终点吧!
此刻的我已经像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了,眼神早已呆滞,巨大的孤独感在这几天内不断的侵蚀我,风沙也在消减我的灵魂,可能在我肉体死亡之前,我的灵魂就早被孤寂的沙漠所吞噬殆尽了。
好想有个倾诉的对象能说说话,即便是绝望也想有人能够分享啊!
已经再也忍受不了,或许今夜就会让一切终结。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浑浊的瞳孔映出了前方的沙漠中一个蹲坐在沙地的人影,我的眼中瞬间恢复了一些清明,我又仔细看去,那不是幻觉,确实是一个人啊!
我激动的在车上站了起来,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对着人影发出一声凝聚了我所有力量的大喊!
听见我的喊声那人站起身望来,我看到了他脸上兴奋的表情。
就这样我和友人相遇了,我毫不犹豫的让他与我同行,把食物和水分给他。
询问后我知道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委,友人居住的城镇正好是与我们采购物资的城镇临近的,就在前不久,友人的父亲去世了,临死前把祖上传下来的,记录了沙海遗迹的藏宝图交给了他,为了改变窘迫的生活,友人独自踏上了荒漠中的寻宝之路。
然而经过了十数天的跋涉和找寻无果后,物资也将要告急,于是友人开始返航了,途中却遇到了沙尘暴即将袭来,他骑乘着骆驼奋力的奔逃躲避沙尘暴。
慌不择路的终于避开沙尘暴之后,却不幸掉入了流沙中,友人侥幸逃生,骆驼和物资却全都被流沙吞没了。
又是沙尘暴啊,不过这次或许应该感谢,不然我也不会和友人相遇!
“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一定会死在沙漠!”友人握住我的手高兴的说。
我却不得不把坏消息告诉他,“我已经在沙漠中迷失方向了!”
“方向的话,我在寻找宝藏时都是依靠罗盘确定方位,可惜罗盘已经跟着骆驼一起被流沙吞没了,不过只要到了夜晚,我应该能依靠星星的位置找到城镇所在的方位!”
“真的吗?真的可以找到方向吗?”这次换我激动的握住他,是友人,为我已经被绝望黑暗充斥的世界里照进了光芒!
“应该没有问题的!”
要找到正确方向需要等到夜晚,但讨论之后,我们还是决定继续向前进,只要不是太过倒霉的刚好走上相反的道路,到了夜晚时都可以依靠星星的位置对方向进行修正。
“出了沙漠,你最想去做什么?”我对友人说道,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就应该畅聊关于未来的话题!
“应该最想去酒馆喝一杯吧,没有什么比一大杯廉价的麦酒更爽快的了,到时候你也试试吧!”
一路上的气氛完全变了,我与友人高兴的聊着天,我的骆驼似乎也感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脚步似乎都变轻快了不少。
等到夜晚降临了,天空却传来了坏消息,黑压压的云团遮蔽了天空,是一个看不到星星的夜晚啊,我们有些沮丧的看着天。
但也只是有些沮丧,还完全没到绝望的地步,扎营休息后我和友人挤在一起分享唯一的棉被,经历了重拾希望的亢奋感,我们的精神都很疲惫了,很快就入眠了。
第二天我醒来后却没有在车里看到友人,恐惧一瞬间充斥我的全身,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觉吗?又要一个人忍受孤寂了吗?
我慌忙跳下车向四周找寻,还好,在离车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友人,他正牵着骆驼在一棵满是尖刺的植物前进食。
“醒了吗!”友人也看到了我,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向我打招呼。
这一声招呼和笑容,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就是这沙漠中最珍贵的宝藏!
“嗯。”我也想着友人微笑招呼,此刻映在我眼中的友人好似被镀上了一层光辉!
我们今天也继续向着原来的方向前进,早上时还是阴天,到了中午才转晴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能看见星星了。
入夜后星光明媚,友人对着星空找寻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他高兴的指着天边一颗明亮的星星对我说:“就是它了,只要一直向着这个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城镇!”
我看向他指出那颗星星所在的方位,不由露出苦笑,果然我原本所前进的方向 ,是完全偏离的错误方向啊!
现在知道了正确方向,为了追回这些天所偏离的路程,我们决定在夜晚也继续前进。
“你有什么梦想吗?”一起在行驶的车上仰望星空时,友人突然这么问到。
梦想?可真是一个突兀的词啊,我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最后也没能想到与这个词有关联的事,于是反问友人,“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友人可能在我看不清的黑暗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我的梦想是开一家小酒馆,不求能赚到巨大的财富,只要能守着小酒馆安稳的度日,每日都能在琳琅满目的各色美酒包围下小酌一杯,就会很幸福了!”
“不过最近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梦想。”他从包里拿出了那张祖传的藏宝图,“我想成为一个冒险家,探索沙漠的奥秘!”
“会放弃其中一个吗?”
他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望着漆黑孤寂的夜,我不经觉得,无论现状如何都能坚定的说出梦想,真是很了不起!
此刻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然而在不久后,我却第二次被拉入了绝望的深渊。
在行进途中,发生了一个在平时可能微不足道,但在此刻却是非常严重的意外,我失手之下洒掉了一壶水!
友人慌忙用布包起浸水的沙子,试图从其中挤出水来,结果只廖胜于无的挤出几滴水。
现在已经是我们向着正确方向行进的第三天了,虽然友人一直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可前方的沙漠却还是延绵到天边般的遥远,剩余的饮水却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了,我有些担忧起来。
就是从这里开始,我一点点的向绝望倾斜了。
之后的几天,友人依旧说着“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可饮水已经不多了,城镇却依旧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直到最后一口水也终于被我喝下,加之这一天又一天的期待落空,负面情绪的累积,让我在一次的堕入了绝望的深渊。
在沙漠因为缺水而死的人可不在少数,我或许将要成为其中一个吧,想来我一直都是一个软弱的人,遇到困难时,相比想办法克服困难,简单的放弃和妥协总是要更受我青睐,我们不在聊任何关于未来的话题。
……
在有了希望的时候就应该一起聊关于未来的话题啊,我看向友人,露出了无比感激与兴奋的笑容 “喂,出了沙漠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在跟我说说你的梦想吧!”
友人抬起头看向远方,眼中露出希冀,用干哑的嗓音坚定的说,“未来啊,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变卖父亲留下的所有遗产,或许还不够,还差的钱就和我的叔叔去借。
我会在一个可以看到沙漠的地方,开一家属于我的小酒馆,平常时,我就静静的看着无垠沙漠中黄沙飘扬,等待着客人光临,一年中啊,酒馆总会有几个月的淡季,那时候我就关了酒馆,向着沙漠的深处进发,等到来年,在把沙漠中的冒险经历,讲述给酒馆的客人们,很不错吧!”
“是啊,这样的梦想可真不错!”
……
终于,我走出了沙漠,看着久违的城镇,我激动不已,进入城镇所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来到了一家酒馆,向店主要了一大杯廉价麦酒,仰头饮下一大口,可惜,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因为啊……”
……
至此,手记已经看完了,虽不如男人描述的夸张,但文中确实能感受到男人与那位友人间的真挚友情。
阅读时甚至让我忘了哪位开朗乐观,有着温和笑容的“友人”,只不过是男人臆想的产物罢了。
臆想,终究只是臆想。
慢着!真是如此吗?忽然,一些疑问浮上心头。
男人说,他曾两次陷入绝望的深渊,两次都是友人拯救了他,给了他希望,第一次是无法忍受孤独时,友人出现了。
第二次呢,友人是如何拯救,带来希望的呢?
手记的最后部分也确实如传言,存在着很明显的缺失,缺失的部分到底是什么呢?
上一秒还是陷入绝望,不在聊起未来,下一秒却又一起畅聊起了梦想与未来?最后部分跳跃后,友人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
一些片段在脑中闪过,
“不不不,不是找到,只是证明…
“在我两次陷入绝望时,都是友人给了我希望…”
“直到最后一口水也被我喝下…”
“我们不在聊起未来的话题…”
“有希望时就要一起畅聊关于未来的话题啊…”
“出了沙漠你有什么打算,在跟我说说你的梦想吧…”
“友人干哑着嗓子开口说…”
“终于,我走出了沙漠…”
我震惊的想到,友人,或许是真实存在的,而友人的去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
我稍稍抬头,看到桌对面的男人歪着头,半边脸被阴影覆盖,漆黑的双眸正窥视着我。
脑中模糊的念头一下子变为了惊恐,我猛地想起身,却发现身体没了力气,就连张口喊叫也无法做到,一阵晕眩感也在此时袭来……
男人缓缓伸手晃了晃我,“侦探先生,侦探先生?你已经看完手记了吗?”
我无法回应,意识正在一点点远离…
“侦探先生,你一定相信我是正常的,相信我并没有我什么臆想症了吧!”
“正如开始时我告诉你的,我把这份手记拿给我的朋友们阅读,然而他们都不相信手记中的友人真实存在,认为友人是我臆想出来的。
这真是很可笑,你也这么觉得吧,友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与友人的羁绊又怎么可能是虚假呢!
即便是过了在多年,只要我闭上眼去感受,也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我与友人的那份羁绊,是存在的,是真实存在的,存在于记忆中,存在于,我身体的,每一寸!”
……
我最后的意识里,感觉到身体的什么地方被划开,有重要的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
然后男人把我丢入了一处地窖,地窖里满是腐烂或是皮肤惨白没有血色的尸体,我认出了其中一部分,那是我正在调查的“小镇连环失踪案”中失踪者的尸体!之所以没人跟我说起男人的臆想,原来是因为,相信友人真实存在的人,都到这里来了呀!
做完一切工作后,男人蹲在月光下,
抱歉了侦探先生,你知道了我那可怕的秘密,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
回想起手记中那些缺失的部分。
之所以不写进手记中,是因为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能写入手记中呢!
……
断水后的第二天,因为严重的脱水我的嘴唇干裂了,咽喉干燥的像是被烙铁碾过,吃不下东西,炽热的空气让我头晕目眩,所有的内脏似乎都因为缺水而起了褶皱,就快要停止运转了。
友人的状态只会比我更差,在断水的最后几天,他明显的减少了自己的饮水量。
“坚持住,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这样的话语也因为他干燥缺水的嘴唇和咽喉而变得微弱而嘶哑了。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呢,今夜?还是明天?
友人不知何时缓慢而无力的,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骆驼,骆驼血能让我们活命!”
一瞬间,时间像被停止为永恒般的漫长,微弱的风声,车轮碾过沙地的声音,都清晰无比的传入我耳中,寒意掠过脑海,让我身体发僵,我呆呆的注视着友人,一句话也说不出,饮血?这真是,太邪恶了,我嗅到恶魔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了。
但随即他又把刀丢在了车头,手无力的垂下,“抱歉,说了残忍的话,况且没有骆驼的话,才是真的没了希望,只靠人是不可能走出沙漠的!”
“是啊,所以骆驼是必须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我慢慢的摸到了匕首,然后紧紧的握住了,在有了希望的时候就应该一起聊关于未来的话题啊,我看向友人,露出了无比感激与兴奋的笑容,“喂,出了沙漠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在跟我说说你的梦想吧!”说说那注定无法实现的梦想。
……
向店主要了一大杯廉价麦酒,仰头饮下一大口,可惜,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因为啊…我已经喝过这世间最为甘甜的液体!
(完)
“呼,看完了。”我将手中的小说稿纸放到桌上。
随着我的动作,坐在对面的好友,小说作家洛也将视线向这边看来,“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靠到沙发上,随意的说:“虽然早早就被我知道了真相,不过还算是勉强能看一下吧!”
“哦,早早就知道真相了吗?这个自以为已经看穿一切的评论还真是傲慢啊。”
“不然呢?在看到手记之前,男人说出那句“存在于身体的每一寸”时,我就已经基本知道真相啦,不止作品,身为作者的你也已经被我看透了,在前面就埋下这一句,是想要首尾呼应,让读者知道真相后发出:“啊,原来真相早就在开头了啊,居然都没想到”这样的懊恼惊呼吧,不过暗示的太明显了,这点小伎俩对现在的读者可是没什么用的。”
是我的错觉吗,对面的好友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作品被看轻而失落,反而是挂上了一丝狡猾的笑。
“这么说,你认为手记中的“友人”是真实存在咯。”
“当然了,“友人”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我自信的回答,但好友洛脸上的笑似乎更盛了。
“哦,果真如此吗!”
“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给出“友人”不存在的解释吗”我怀疑的看着好友,一边在脑中回想有没有什么地方看漏了。
“如你所说,文中的侦探和你都能从手记和男人的讲述中轻易的知道“友人”存在的真相,这不就很奇怪吗,为什么镇上的其他人同样看过手记,却无法发现真相呢?茫茫沙漠,真的能如此刚好的相遇吗?作为专业的医生,难道连是不是臆想都无法诊断吗?”
我皱起眉头思考,却没有什么头绪,“这些难道不是你写作上的漏洞吗?”
“虽不敢说全篇没有任何漏洞,不过这些可不是哦!”好友又露出他那狡黠的笑容。
“所以友人其实并不存在,只是精神病男人的臆想吗?”
我又拿起小说稿翻看。
“哈哈,等你下次想出能填上漏洞的故事在来跟我们说吧!”
找到了,原来这才是伏笔吗。
友人被医生和镇民们认定为臆想后,为了让人能相信那个臆想出的友人是真实存在,男人不惜写下自己杀死了友人这样可怕的虚构手记,不,是写下了自以为真实的记录。
而我先前认为是伏笔的地方,原来只是精神病男人刻意的暗示,而我就如小说中的侦探,自以为敏锐的发现了重大真相,却不知,是一脚踏入了精神病男人编织的陷阱里,如他所愿的,相信了友人的存在。
“原来还有这样的解答吗,不过,仅仅是因为完全的臆想,就造就了一个杀人喝血的连环杀人魔吗?”
好友耸耸肩,“神经病嘛,再不合理的东西,到了神经病身上也就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