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归于寂静之后,心底升腾起的情绪反而是解脱,失力地垂下手,枪支掉落在地上,像是石子沉入大海,激起空荡的波纹,一圈圈漾开,听不见回声。油然而生的疲倦使路明非无法再坚持站着,无力地靠着墙坐了下去,耳中一阵阵嗡鸣着,此时此刻,他的灵魂好像骤然被抽空了,用一种空洞的姿态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
就在他陷入迷茫空洞的世界时,耳边突然响起芬格尔大大咧咧的声音:“不是师弟,你一个人坐着干啥?”在高大的德国人身后,面容慈和的古德里安教授面露担忧地看着他:“明非你没事吧。”
在他们身后,一群白大褂打扮的人有条不紊地整理战后凌乱的学校,经芬格尔介绍,路明非知道了那在打电话抱怨的人就是卡塞尔学院的风纪委员——曼施坦因。可他有些提不起兴趣,只是掀起眼帘看了眼喷泉边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传说中学院对立的两大组织的领头人,他们身上披着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留下来的毯子,看上去亲密无间。“也不知道哪位同学这么有想法,把这两人放一起。”芬格尔觉得好笑,拿出手机不断拍照,“看来新一期校园头条有了。”
“明非。”在一切嘈杂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人的声音,抬头望去,阳光虚化了她的身影,于是他只看见了一抹纯白在他身前缓缓蹲下,动作轻柔地捧起他脸颊,目光温和而平静,“我没事哦。”
路明非是个很脆弱的孩子,傅洛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格外容易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将那人视作浮木,正如傅洛,正如诺诺,因为她们曾将他从困境中带出,是以路明非将她与那个名为诺诺的女孩视作光芒。
傅洛平静地看着还没回过神的路明非,轻轻垂下眼睫,将心底那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压下,对路明非露出惯常温和包容的笑容:“我就在这儿,不要害怕。”于是飞鸥掠过海面,伴随他的终于不是长久的孤寂,而是生机。
“傅洛,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路明非轻声问她,手紧紧抓着她落在地上的衣角,惶恐不安地,像是什么终究要被打破一样,心里突然开始后会自己所做下的决定。
如果没有决定来卡塞尔学院就好了………
傅洛愣了一下,正要回答,身后却响起熟悉的,朝思暮想的声音。那人声音颤抖着,带着不明的悲哀:“阿芙落。”
好像又回到幼时的那个午后,她枕在兄长的腿上,在午后温煦的阳光下眯起眼,耳边是兄长轻声念着的童话,将要睡去之际男孩轻声呼唤着她:“阿芙落,阿芙落,快醒醒,不要在外面睡,回房间啦。”
于是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刻,路明非惊讶地发现平日里总挂着笑容,温柔而端庄的傅洛在那一瞬间,眼泪豆大地落下,一滴一滴地落入尘土。
“傅洛?”楚子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只是有一瞬间的惊诧,但很快归于平静,心底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微风清扬,她站起身回头,那双眼眸湿漉漉的,却又那样干净:“师兄。”
不敢看,不愿看,强逼着自己将视线从恺撒身上移开,她走向楚子航,速度渐渐加快,最终稚鸟归林般落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