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班还剩多少人?”在战壕的入口处,维根斯坦问道。
阿芙萝拉和巴斯特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人全都跑光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起这个头的。”维根斯坦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说。
“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昨天才第一次当班长。”阿芙萝拉坐在弹药箱上一边往弹夹上压子弹一边说道。她压好八个弹夹塞进腰带上的弹药包里,然后又抓了几枚手榴弹放包里:“大叔,你带了多少子弹?”
“八个弹夹,包里都装不下了,一共240发。”巴斯特费劲地拉上弹药包的皮带说道。
“你还能背吗?”
“还能多背点,这接下来会是场苦战,机枪的火力可不能停!”巴斯特又拿了两个弹药包,往里面塞更多弹药。
“你会用这个吗?”阿芙萝拉从一堆武器中挑出来一把和之前她见过的雷哈德排长用的一模一样的枪递给全身上下只剩手枪的维根斯坦。
“绯德里希帝国制造的MP-18冲锋枪吗?我用过一次。”维根斯坦接过这把枪,把枪背带挂在自己身上,系上挂着冲锋枪弹匣包的腰带,然后拿了四个塞满子弹的弹匣每个包各插一个:“帝国已经连至少每个士兵一把枪都发不起了,这里还能拿到这么多弹药,真是奇迹。”
阿芙萝拉又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的东西,她把水壶里灌满了干净的水,包里塞了几卷绷带和几瓶治疗药水,还有最重要的一根大白萝卜,这是三天所有的食物。
维根斯坦拍拍阿芙萝拉的肩膀,递上一盒烟。
“抽吗?”
“以前抽过,不喜欢那味道。”
维根斯坦自己点了一根——盒子里最后一根了。
“希望我们能活下来吧。”
奥露西亚人的进攻开始了,奥露西亚元帅米哈伊尔·察得诺夫斯基在霍伦格方面军集结了100多个师的恐怖兵力,布置在前线的还有6000门火炮、500辆坦克和200架飞机。这只是奥露西亚帝国的一个方面军,就已经达到了现索拉捷诺帝国全部兵力的总和。而他们甚至还有两个这样的方面军在北边与绯德里希帝国厮杀!
雨点一般的炮火倾泻在索军的阵地上,绵延数百里的战壕中,只剩下了四连区区一百人不到。
阿芙萝拉和维根斯坦躲在堑壕掩体里,身旁还挤着好几个满身污垢的负伤士兵。重伤员已经跟着大部队撤离了,留下来的人也极少有没有受过伤的。想要坚守三天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呼叫师部,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留下来的唯一的无线电操作员在顶着炮火轰炸呼叫了半天后最终选择了放弃,机器上已经被打了三四个弹孔,恐怕是彻底报废了。
“连长,联系不上了。”
“这样吗?”阿维萨用手捂住额头咬了咬牙:“炮兵撤走了,我们唯一的重火力也只有一挺重机枪,这下只能孤军奋战了。”
“连长!”
在机枪碉堡里,年轻的胖子重机枪手向阿维萨敬了个礼:“我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
阿维萨点了点头,向他敬礼。
敌军的炮击逐渐变弱了许多,有不少战壕被密集的火力炸塌,炮火点燃了战壕里的许多木板,硝烟弥漫在整条战线的上方,几乎所有人都被炮弹炸起来的烟尘沙土弄的灰头土脸,但幸运的是没有人牺牲。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侦察班的大喊声:“敌军发动进攻了!”
“全连注意!各就各位!自由射击!坚守阵地!绝不后退!”连长一发话,掩体中的几十号人全都抱着武器与必死的决心冲出掩体站上射击台,将枪口指向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来袭的敌军。持续噼里啪啦的机枪声与接连不断清脆的步枪声此起彼伏,战士们的战吼响彻天际。
阿芙萝拉也第一时间站上射击台,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远处正在跑来的密密麻麻的奥军。瞄准了最近的一个人后她扣下扳机,只打中了另一个敌人的腿。但那个人被打倒之后又被后面冲锋的乌泱泱一大群人踩死了。
由于对面的人很多,而且几乎没有任何队形可言,在全连的火力压制下前排的敌军像是秋天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没有被打死地也被后面的人踩死了。可这群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士兵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死亡的恐惧,很多人手里连枪都没有也挥舞着工兵铲踏着战友的尸体往前冲。
阿芙萝拉不停地拉栓射击,随着不断观察子弹的落点,她逐渐掌握了窍门,打得越来越准,打了十几分钟后就基本能做到打中她想打的目标了。
在阿芙萝拉的身旁,维根斯坦虽然不太熟悉冲锋枪的操作,但他还是一梭子接一梭子精准地点射来袭的敌军,每一抠扳机都能放倒一片人。
“换弹,你上!”维根斯坦打光一个弹匣后立刻蹲下来换弹匣,让巴斯特接替自己的射击位。
“明白,去死吧杂种!!!”巴斯特架着机枪疯狂扫射,对面冲锋的都是两三个人一把栓动步枪,根本招架不住这种密集火力,一下子就死了一大片人。
在碉堡里,恐怖的死亡收割机——绯德里希帝国制造的马克西姆重机枪喷射出一道道火舌,大口径子弹将敌军残忍地撕扯成满地的碎肉与布片。在胖子机枪手的旁边瘦子副机枪手马不停蹄地从弹药箱里拉出一条条新弹链换上,持续的射击让机枪的水冷管烧成了火红色,但胖子就是不停止开火,他让瘦子往枪管上浇水,水浇完了就撒尿。
经过阿芙萝拉的简单估算,他们已经打死了敌军至少一千个人,差不多就是一个团的规模。但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远处的环绕着伯顿斯的山上全都被冲锋的人群占满。敌军的进攻几乎无穷无尽,就算他们再怎么倾泻火力也无法阻挡地狱大军进攻的步伐。
“阿维萨!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打了,四分之一的弹药储备都打没了!”在无限制开火了将近两个小时后,雷哈德排长跑到阿维萨的身旁贴着他的耳朵大喊道。
“再坚持一下!”阿维萨换上一个新弹匣继续打。
“我们这里是平地!根本没有任何地形优势!敌人随时都能把我们碾成渣渣!”
“马上就好!”
阿维萨和雷哈德又打了好一会儿,终于,三个还是中学生的小兵翻进了战壕,急急忙忙地跑到连长旁边喘着粗气喊道:
“报告连长!欣荣街上还有三栋楼房是完好的!敌人也还没有绕到我们后方去!”
“明白了!全体成员!一排二排先走!三排留下坚持五分钟!马上撤出战壕!到城里用建筑物做掩体!”
“是!”雷哈德从射击台上爬下来叫喊道:“一排全体集合!列队!向右看齐!每人拿一箱弹药!最快速度撤出战壕往城里去!”
阿芙萝拉和维根斯坦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跳下来抱起脚边的弹药箱跟着战友跑。队里的所有人不是腿受伤了就是身体中弹了,说是跑速度只是不比走路慢而已。
“空袭来了!”
全体士兵听到这个声音立刻低头蹲下,三架双翼飞机从天空中飞快地掠过,丢下了一颗颗炸弹,一大半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波掀翻在地,不少人手里的弹药箱没抓稳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子弹撒了一地。
“别捡了!赶紧跑!”看到有士兵在惊慌失措地满地捡子弹往包里塞,雷哈德立刻拿手枪朝天开了一枪警告。
阿芙萝拉抱紧手里沉重的弹药箱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人,阴沉的天**然下起了雨,战壕里的泥地变得湿滑又黏鞋,阿芙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可又必须快点走。
旁边的墙壁越来越矮,现在已经来到了战壕的出口,只要出去就意味着身体将暴露在敌军枪炮的射程中,每个人都不禁俯下身子慢慢走,可这时候雷哈德又朝天开了一枪:
“走快点!走慢了死得快!”
虽然在排长的催促下所有人都放快了脚步,但也没有人敢跑,这泥泞的道路一跑起来就几乎不可避免地会摔倒。
在第一个人出了战壕的一瞬间,一颗子弹飞了过来,击中了他的左臂,没有体会过中弹的剧痛的他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一个踉跄滑倒在地,后面的人立刻把他拉回来。剩下的人赶紧贴着墙壁放低身子爬出去,翻过倒塌的城墙,然后没命似地狂奔。
阿芙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被击中,一边拼尽全力冲出去,以最快的速度翻过碎石堆跑进了城里尸横遍野的街道上,维根斯坦跟在她后面。这时,一颗子弹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击中了维根斯坦头部右侧的太阳穴,讲他击倒在地。
“班长!”阿芙萝拉赶紧冲过去扶他,击中维根斯坦的子弹穿过太阳穴,从他的右眼眶里射了出来,溅了一地的鲜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维根斯坦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他的眼球被打成了碎块掉在地上。
“快起来!你不会有事的!”阿芙萝拉将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阿芙萝拉不敢往后看,而她也确实该这么做,不然她就会看到七八具残缺的尸体出现在路上。
“轰隆!——”一声巨响,一枚重炮弹击中了一栋大楼,无数石块砸落在路面上,阿芙萝拉停了一下,确认没有更多落石后继续托着维根斯坦跑。
那枚炮弹,来自一辆KW攻城坦克。
这辆坦克没有那两座重机枪副炮塔,只有一个固定的枪口——
一道数米长的火龙喷射而出,战壕里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士兵全都被熊熊烈火吞没,在凄惨的嚎叫中被烧成焦炭。
“是喷火坦克!大家不要靠近!”堑壕里的迈尔斯用手拦住了正要往前跑的士兵。
“混蛋,今天是时候为罗斯他们报仇了!”迈尔斯怒吼着,解下了背后的刺雷,把挂满了手雷的腰带缠在上面,然后大吼一声迎面冲向坦克。
“副连长!不要!”
迈尔斯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朝坦克的枪口冲过去,喷火器又一次喷出炽热的火焰吞没了迈尔斯的身体,可迈尔斯并没有倒下,他卯足了最后一口气,拼尽全力将挂着六颗手雷的刺雷棒扎进了炮塔与车体中间的缝隙——
“副——连——长——”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坦克被彻底击毁,而皮莱茨基老师最后的学生,也随之灰飞烟灭。
阿维萨听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向远处升起的浓烟,心肺停止般地伫立在原地,在理解了正在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绝望——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