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堑壕战中,士兵要做的工作不仅仅只是拿着枪向敌人射击,也包括挖土和钉木板——用来修建堑壕这个所有人每天用来战斗和居住的地方。
一般来说,一个士兵在堑壕里待的时间往往不会超过一个星期,战场随时都在变化,一个地方的战斗结束后,军队就会向前推进,换个地方继续挖堑壕,因此堑壕修得再牢固最终还是会被遗弃。但是如果只是简单挖一条沟,那就无法起到保护士兵的作用。
阿芙萝拉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但也只好服从命令。
维根斯坦下士带他们去后勤部领了工兵铲、锤子和铁钉,并让两个最强壮的男人背上几捆木板,来到他们排所守备的区域开始工作。
一开始,很多人都抢着要帮阿芙萝拉分担一部分工作,不知道是为了展现男子气概与绅士风度 还是单纯只是出于好心。阿芙全部都毫不客气地拒绝,然后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两手拎起了两捆壮汉抱一捆都冒汗的木板。在那之后就没人过来要求给阿芙帮忙了。
不过阿芙也丝毫不在意这些,对她来说和这些人混的熟不熟一点也不重要。
只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摆明了不想和人交流的态度,还是有人不看脸色就直接上来搭话。
“嗨!”
阿芙正在用工兵铲挖着坑,旁边传来了一个男孩充满元气的招呼声,阿芙余光一瞥,是个藏青色头发的少年,脸很干净,发型很整齐,看上去并不像是会来参军的人。
男孩走到她的旁边,拿着自己的铲子帮她干活。
“我叫约翰尼·迈尔斯。”
阿芙萝拉没有理他。
“你是哪一所学校的?”看样子,这位公子哥模样的男孩子似乎是某个贵族学校的学生,听了一些政客的鼓动就为自己的虚度光阴而愧疚跑来为帝国奉献青春了。
“我没上过学。”
“哦,这么说,是平民的女孩子吗?”迈尔斯似乎来了兴趣:“平民家的女孩子,不在家里帮忙做事,跑到这战场上来干什么呢?”
阿芙萝拉很讨厌这家伙说话的语气,什么叫不在家里帮忙?连踩两个雷不说,为什么平民的女孩就必须在家?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资本家会在乎流水线上的灰色牲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吗?
“你管不着。”阿芙萝拉看都没看他一眼,专心忙手里的工作。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这样拒绝迈尔斯,他也不会过分纠缠。但尽管阿芙从一开始就没有抬过头,他还是看到了在那顶蓝灰色军帽下阿芙与贵族学校里那些势利女子相比清新脱俗的容貌。这样如
山间野花般的女孩令他无法拒绝,战场上充满了不确定性,没准明天大家都会死,与其苦苦坚持到战争结束与女友重逢,不如享受眼下的艳遇,没准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就像小说里的骑士与大侠一样。
“嗨,你知道吗,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镇子上,有个不错的餐馆……”
阿芙萝拉停下了手里的铲子,迈尔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拽住了衣领。不知所措的迈尔斯一下子和她对上了视线,一双红宝石般的清澈眼眸盯紧了他。
“在哪里?快带我去!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
霍伦格王国的首都伯顿斯有七八成都在战火的洗礼下被摧毁,但幸运的是在伯顿斯南部的小镇加特切普还没有受到影响,即使有一部分居民都已经害怕卷入战争逃荒离开了,但小镇的大部分设施都还能正常运转——尤其是妓院。
迈尔斯一脸淡定地喝着咖啡,望着桌上的美食。
有着金黄色酥皮与红褐色肉馅的猪肉馅饼,夹着核桃与坚果的列巴面包,还有猎人新鲜捕获的野鸡和鳟鱼……
这些菜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失。
迈尔斯在来的路上信誓旦旦地对坐在摩托车后面饥饿的女孩说要请她吃饭,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吃。
坐在桌子对面的阿芙萝拉将最后一块馅饼酥皮塞进嘴里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和手,然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鲜奶,长出一口气说道:
“我吃饱了,谢谢你。”
“啊,不客气!”迈尔斯微笑着说道,他以前也从来没觉得看可爱的女孩子吃东西是这么享受的事情:“刚开始来前线的时候,我在克拉维夫,连续战斗了四天四夜,那时候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饿肚子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哦差点忘了,刚才没跟你说清楚,我是四连的副连长约翰尼·迈尔斯少尉。”
阿芙萝拉一听这位花花公子一样的年轻男子是自己的上司,连忙站起来向他敬礼:“十分抱歉!少尉,之前对你那么不礼貌,还让你请我吃了这么多食物。”
迈尔斯赶紧让她坐下来:“哎呀这就免了,连长那时候也是这样招待我们几个的,虽然其他人现在都不在了……”
阿芙萝拉愣住了:“其他人都不在了?”
“嗯,就是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说实话我们也没有想到战线崩溃得这么快,就在从克拉维夫撤退的时候。”迈尔斯放下手里的咖啡,用双手托着下巴讲起了故事:“连长,或者说皮莱茨基先生,他是个老师——想不到吧?而我和其他的六个男孩子是他班上的学生,在帝国军队到学校里来征召男孩子们去前线当兵的时候,我和他们都踊跃报名。结果,一向教育我们要爱国的皮莱茨基老师,却在这种时候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去当兵。”
“当然,我们几个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臭小子自然是没有听劝,领了自以为很帅的军服就去兵营报道了。”
“几个月后,我们坐着火车来到了前线,而我们惊讶地发现,我们的排长居然就是我们的老师!”
“他告诉我们,战场不应该是我们这些孩子该来的地方,这种地方交给他们大人就好了。然后他就开始写信给营部,要求把我们几个调到后方去。”
“也许是不忍心看我们的老师自己一个人去战斗,我们几个都苦苦哀求留下来和他一起。最后我们还是说服了他。”
“即使是在战场上,老师也从不忘记给我们补习功课,他告诉我们在战争结束后我们的学习进度必然会落下其他同学一大截,所以一定不能放弃读书。”
“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战争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如果我们没有参军,那我们可能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吧……”迈尔斯苦笑了一声,把凉了半截的咖啡一饮而尽。
“就在上个月,我们在克拉维夫撤退的时候,佩恩被敌人的炮火炸成了碎片,罗斯没有来得及爬出堑壕,被坦克碾成了渣,还有拉法叶,在徒步穿过尸体堆的时候,伤口感染了病菌,没过几天就在痛苦中死去了……”
阿芙萝拉看到了,在他眼里闪烁的泪光。
迈尔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最后只剩下我和老师两个人顺利逃了出来,在那之后……因为连队里职位比他高的都牺牲了,我们就被提拔为了连长和副连长,也就是从那时起连长就不再让我称呼他为老师了,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很久都无法缓过来。”
迈尔斯说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很高兴能认识你,一等兵贝利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