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众生皆苦,可众生为何要苦?还不是天道左右命运使然?”罗睺计都于中天殿上怒斥天道不公,正说到激动处,却不期然听到一声轻笑:“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此刻正值剑拔弩张之际,闻声众人皆抬眼望去,只见一白衣女子现身于此。来人容颜极美又极疏冷,一双眼却不是那种冷淡的长法,眼尾有些上挑,此刻脸上带出三分笑意,便有了些勾魂摄魄的妩媚。
中天殿一时寂静,来人实力难测,敌友不明,更不知此刻来中天殿意欲何为,柏麟帝君存了警惕之心,脑中想过无数方案应对种种变局,开口却仍然有礼有度,不疾不徐:“敢问阁下是?”
白衣回头看去,见他面对如此局面依旧不曾堕了半分傲骨,面上虽是怒气未消,行事却颇有章法,还能如此冷静地探自己的来路。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慨来,可叹这般人物却陷入如今这样的局面,英雄末路,四面楚歌。遂颔首道:“在下少绾,为了断此间因果而来。”一回头一颔首间,恰似流风回雪。
原来魔族始祖女神少绾虽为护人族前往十亿凡世耗尽神力,灰飞烟灭,却仍余一念护佑众生,人族皆感其恩德,日日供奉,其愿力竟令得这一念历经万年不散,甚至连其元神都得以重聚。然,彼时琉璃一界因妖魔作乱坍塌,众生怨气冲天直达十亿凡世,唤醒了沉睡的魔神元神,加之此事因魔族而起,少绾便循着因果线穿越至今日的中天殿上。
柏麟闻得此事,心中大震,既惊且怒,更心痛于众生受此无妄之灾,不由得怒目圆睁,眼中滔天怒火如有实质:“尔等妖魔竟敢如此!”
“呵!我有何不敢?”说罢便要取出鸿蒙熔炉,却被少绾一挥袖拦下了。
“你既循因果而来当知柏麟对我,对我修罗一族做了什么!你说你是魔族始祖,难道也要站在这卑鄙小人一边?”
少绾这时脸上仍带着三分笑,眼神却冷了一点:“此界一毁,多少生灵要随之受难,你却半点也不在意吗?”
罗睺计都只当少绾是担忧妖魔一族受害,信誓旦旦地说:“妖魔一族的元神我早已留在魔域,断不会受此波及。”
“是吗?是所有妖魔都留在了魔域?还是只有你手下的那些?还有妖魔界外其他人呢?便任由他们死于落日融金焰下吗?”
罗睺计都咬牙切齿道:“其他人与我何干?那天界负我欺我,借我之力灭我修罗一族!凡间也为虎作伥!那些懦夫却连随我杀上天界也不肯!我凭什么去管他们的死活?”
柏麟此时未被黄粱弦所惑,神思清明,听他这话,当即冷笑一声,千年前天界人间的尸山血海累累白骨犹在眼前,中天殿中奏报一日之内累了数丈之高,件件皆是说妖魔在凡间吸食凡人精血,修罗族四处抓人灌注落天钟,山神地仙及凡间修仙门派阵亡者不可计数,望天界派兵支援。可天界武将皆被牵制在天魔战场上,他自己在战场上也为罗睺计都所伤,分不出多余兵力,只得从文臣之中派了武力尚可的,带上天界所有可用的法宝法阵前往相助,阵亡者又十之八九。如今这魔头却敢来说他对修罗族下手太重?呵,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但他与罗睺计都相识多年,深知他自我自傲,冥顽不化,是断然说不通道理的,是以只冷哼一声,也没有与他于此事上多做纠缠。何况……他看了看少绾,却不知这位魔族始祖对此事究竟作何想法,虽说她方才挡下了罗睺计都,可毕竟她还是魔族。千年之前的罗睺计都和金翅鸟天妃几乎耗尽了他对妖魔的信任,在这种时候,更容不得半点差错。倒不妨静观其变,也好有所应对。
“当年修罗一族究竟为何被灭你果真不知吗?天魔大战,天界死伤者几何?人间死伤者几何?乃至妖魔界中反对战事的各族,底层的小妖小魔又死伤者几何?”少绾每问一句,脸上的笑意便敛去一分,及至最后,面上已是沉冷如霜,上扬的眼尾恰如出鞘的利刃,更显出十成十的锋锐,似要将罗睺计都的肺腑皆剖出来晒在日头底下一般。她上前半步,又问了一次,“你果真不知吗?”
果真不知吗?自然是知道的,他知道,妖魔联军为灌注落天钟屠杀凡人,知道他们为增战力吞噬无数小妖小魔的修为,知道修罗王为了震慑各方将几个不愿参与战争的妖魔族群尽数夷灭,甚至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复生之后,他也曾如法炮制,然而罗睺计都自诩为第一强者,又生于修罗族这样的族群,杀戮鲜血,早已司空见惯,岂会将他人生死放在心上?所以,他无视手下累累冤魂,自认为在屠杀无数天兵之后柏麟仍能视他为友;所以,他在天魔交战之际仍敢单枪匹马来见身为天界帝君的柏麟;所以,他才会觉得柏麟为了那些他眼中的蝼蚁将他变成战神乃是背信弃义之举。
“战场之上,生死乃是常事!”
“常事?好一个生死乃是常事啊!魔尊当真是颠倒黑白的好手!”柏麟直气得目眦欲裂,连睫毛也轻颤起来,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道,“若是生死当真常事,为何我天界将士死得,凡人百姓死得,却独尔修罗一族死不得?”
“你!”罗睺计都恼羞成怒,方才一击,他自知不是少绾对手才隐忍下来,如今柏麟竟敢!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他敢只身来天界不过是因为自信以他的武力柏麟断不能把他如何,却在千年前败给了一杯毒酒!他唤出钧天策海,意欲攻向柏麟,却又被拦下!
“你既为魔族始祖,却为何屡屡偏帮柏麟?你可知他这些年如何欺压我妖魔一族吗?”
“我是魔族始祖,又不是修罗始祖,却为何帮不得他?”少绾眉峰微挑,恰如弯刀扬起,平添几分煞气,“你道柏麟帝君欺压我妖魔一族,可我眼中所见,是天界仍有妖族魔族成仙,不说旁人,那天界医官亭奴难道不是妖族出身?我自因果线中见他所杀妖魔,一是在当年天魔战场上,二是混入人间修仙门派的离泽宫一系,三是应凡间百姓之邀斩杀的害人之妖,无有一者无辜。反倒是你修罗一族和那金翅鸟一族,残杀我不少魔子妖孙!你方才说众生皆苦乃因天道左右命运使然,可这其中多少苦是尔等带来?你今日却言之凿凿,敢代表起我妖魔一族来天界讨什么劳什子的公道?”
罗睺计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前半段话,仍口口声声是柏麟对他不起:“难道不该吗?我视他为知己挚爱,全心信任,满以为我们的情意可以跨越战事,他却利用我的情意趁我不备使这等下作手段将我制成战神,让我亲手屠灭我修罗全族!”
柏麟见此,翻了个白眼,当真是冥顽不化,更不屑与之争辩。
少绾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一滴泪却悄然自眼角滑落:“情意?战场之上无父子,何况其他?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行不行,许久没听过这样的笑话,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少绾并非生于太平年代,八荒之战自她义父庆姜时期就已然打响,她自己也是刀山火海之中拼杀出来的一代霸主。不说五族混战,征伐不休,就是彼时的南荒也四分五裂,内战频频。她自以战止战一统南荒,到后来魔族始祖女神赫赫威名响彻八荒,就连当时如日中天的神鬼两族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其间经历的大小战事多如牛毛。少绾亲眼见过战争之下她的子民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昨日还围在篝火边饮酒谈天的将士今日就连尸体也找不齐全……即便是她与墨渊、东华这般修为高深,也几经生死,身上刀伤剑伤不知凡几,才换得八荒安定盛世太平。
修罗一族生于太平盛世,却偏偏不知珍惜,非要挑起战祸,使得多少生灵受苦?然而罗睺计都却说他以为他与柏麟的情意可跨越战事,天下哪有这样踩着鲜血的情意?何等残忍!何等荒谬!
罗睺计都大怒,正欲发作,天帝却带着禹司凤、褚玲珑一行到了中天神殿。禹司凤一见少绾,就吓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道友何来?不知为何如此恫吓我儿?”
“这声道友倒是担不起,不过……”少绾眉睫微垂,俯视着禹司凤,“帝子羲玄?”
话音未落,禹司凤便跪倒在地。少绾见状眯了眯眼,金翅鸟畏惧凤凰本属寻常,可她为三大创世神之一,天生亲善万物,遑论与她亲缘最近的妖魔一族。这金翅鸟妖若非身负业障,按理本不应惧她至此。思及因果线中所见,想是他放纵天墟堂一众恶妖,又助罗睺计都渡过生死海方才沾染了这些业障,少绾冷哼一声,他还是跪着吧!
“天帝倒不如开门见山,何必与本座闲扯这些?”
天帝脸色不虞,却慑于少绾威势不敢多言,只得先行开口:“我今日,是为三界而来。修罗一族与柏麟的恩怨事涉三界,需得三界众生都在场。”他看了一眼少绾,见她并未反对,一挥袖间,便将站在罗睺计都那边的一众人仙妖魔带了来。
少绾饶有兴味地翘起唇瓣,数了数殿上的人数,心中暗叹,这天帝脸皮忒厚,这就叫三界众生?还没她章尾山行宫人多呢。她转头看向柏麟,见他向天帝施了一礼,这一礼,行云流水,颇有些决绝之意:“帝尊,这魔头终究魔性大发难以制止了,请帝尊将他拿下!”
“我早说过,一切自有因果,你造战神,让修罗全族尽灭,你命天界人间残害妖魔,你开启诸天陨星大阵,献祭少阳,你放出生死海祸害人间,这一桩桩事,哪一个不是惨绝人寰,这一条条生灵,哪一个又不是三界众生?可是到了现在,你却说罗睺计都魔性大发,依我看,魔性大发的是你吧!”
“天帝当真这样想?”柏麟抬起头,直视天帝,目光灼灼,难掩失望之色。
“柏麟,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悔改吗?”天帝叹了口气,仿佛十分无奈,“那我便让你看看千年之前。”
黄粱弦方出,少绾暗中掐了一诀,天魔大战的惨况赫然出现在中天殿上,白骨成山,血流成河。
“帝尊,事到如今,你仍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天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强作镇定,嘴硬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今日中天殿上种种,无不昭示着天帝的心思,柏麟心中愈发失望。千年前战火连天之际,他去请天帝出山,却只得到了一句“顺其自然”,他宵衣旰食耗尽心血才勉强拖住修罗大军,筋疲力竭之下仍要亲上战场,更因此为罗睺计都所伤,数年方愈。而今日,千年前任他如何恳求都不愿出山的天帝竟为了妖魔重临中天殿,字字句句皆是天界有负妖魔!将天界人间因战乱而亡的芸芸众生置于何地?正要开口与天帝分辨一二,却听身后一阵响动。
“难道两次天魔大战我们天界人间的血便白流了吗?帝尊此言让我等情何以堪!”天界众将不知何时到了中天殿上,齐声喝问,字字泣血。
铠甲犹带鲜血,身上道道伤疤深可见骨,战况惨烈可见一斑。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换来的却是天帝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柏麟心下叹息,然此刻他最关心的仍是前线:“战事如何了?”
“启禀帝君,战场突现法阵,修罗大军尽数覆灭!”
柏麟这才松了口气,却听罗睺计都怒喝:“什么!柏麟!又是你!”
“这次你倒是冤枉了他。”少绾松松手腕,淡淡道,“修罗族到底算是魔族一支,本座既归,自然要清理门户。”
原来少绾自因果线中悟得前因,便化了个身外化身前往战场,以己身魔息为引造下法阵将战场上的修罗大军尽数诛杀,以偿其杀孽。
殿上妖魔见少绾如此云淡风轻间便灭了修罗大军,个个遍体生寒,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唯有罗睺计都目空一切惯了,见修罗大军再度覆灭更加怒火攻心,怒吼道:“枉你自称魔族始祖!怎敢如此狠心!我这就杀了你为我修罗一族报仇!”钧天策海携摧枯拉朽之势而来,却被少绾一击化解。
“若不是要花些时间布法阵,需得拖住你们这一帮牛鬼蛇神,你道本座真有闲心在这里听你们唱大戏吗?”少绾笑吟吟地回道,“方才你说我狠心?这倒有趣,你修罗一族掀起天魔大战祸害天界人间不觉得狠心,屠戮其他妖魔族群不觉得狠心,吞噬小妖小魔修为不觉得狠心,如今轮着我杀你们了,你倒觉得我狠心了?凡人有句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见此情景,柏麟心中疑虑消去大半,这位魔族始祖竟当真将修罗大军全数诛杀,如此本领实在非凡,其人通透明理,杀伐果决也实属当世罕见。惊叹之余更担忧天界,魔族有这样的人物坐镇,必将壮大,而天界时至今日却还是敌不过一个罗睺计都,还要他人相助才能打败修罗。若有下次,难道还要依靠少绾不成?可怎么增强战力却实在是个麻烦,何况还有个诸事不管只一心想着收拢权力的天帝在。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少绾回以一笑,而后眉睫一抬,又眉眼弯弯地看向天帝:“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三界都要在场?这是个好主意,我也想试试。”
素手一扬,巨大的天幕降临。
一问:天界人间是否残害妖魔?
妖魔界:
呸!老子能让他们欺负?你这是瞧不起老子!
神仙?没见过,不过我怎么可能被凡人欺负嘛,他们都打不过我。
山神可好了,还给我萝卜吃呢!不过他让我修仙,修仙是什么,能吃吗?
上次碰到一个小姑娘,还给我打伞了,人……其实也不那么讨厌的(出自《百妖谱•三四护羽》)
……
人间:
胡说!我们欺负妖魔?我长这么大连正经妖怪都没见过!
妖魔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吓人!娘!
明明是那些妖怪欺负俺们!俺们村上次就被吃了好几个!恁得吓人嘞!
……
天界:
呵,你以为我们跟你们妖魔一样一天天闲着没事干吗?布云施雨,四时变化,哪个不是我们天界在操心,再说了,天规也不是摆设,根本不让随便下凡的。
我们去降妖除魔都是接了凡间百姓的祈愿,除的都是害人的妖魔。
……
“啧啧,看来大家都不这么想呢。”
二问:修罗一族是否当灭?
天幕放出修罗一族两次覆灭的前因后果,一时间群情激愤,三界无不拍手称快。
妖魔界:
活该!修罗族仗着武力欺负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族中不知多少妖被他们收去做了妖奴……
灭得好!我们族长不过提了句不愿开战就被罗睺计都杀了!也该叫他遭点报应!
把妖魔元神都留在魔域了?我怎么不知道?突然被开除魔藉了?就你们修罗族是魔是吧?呸!想让我们死光就留着你们自己人是吧?你们先死去吧!
……
罗睺计都见天幕所言,恼羞成怒,大喝:“这帮叛徒!竟敢……”
“安静。”
言出法随,只这一句,罗睺计都当即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口。
天幕仍在继续。
人间:
该死!该死!
那什么天火真掉下来我们还有活路吗?不杀他们我都跟你们急!
看看我们被他们杀了多少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前阵子光城里都被抓走好几十个,后来说是被放回来了,可人也傻了,一天到晚恍恍惚惚的,他们杀我们怎么都能杀?
天界众人,尤其是当年遇难者的亲眷更是直接涌进中天神殿,痛陈修罗族种种罪状。
“司命!”柏麟沉声道,“当年天魔大战死伤者卷宗何在?”
司命正看得眼泪汪汪,听得帝君的命令即刻拿袖子糊了一把眼睛,倒腾了好一阵才翻出卷宗:“啊这个……天魔大战的时候啊,天兵天将阵亡者两万三千七百三十一人,山神地仙及派往救援的神仙对抗妖魔时阵亡者三万五千八百五十人,凡人亡于妖魔之手者共计十万三千五百八十七人!”
少绾手中掐诀,众妖魔怨气集聚,化作一份长卷,补充道:“我这还有一份卷宗,弃牢族,灭!鬼车族,灭!猽獬族,灭!比蒙族长,狮鹫族长,亡!其余妖魔死者共计十二万五千八百二十九人,妖魔界被烙奴印收为妖奴、魔奴者不可计数!罗睺计都,天帝,你们仍觉得修罗一族不该灭吗?”
累累血债当前,天帝心知再难在修罗灭族一事上做文章,又转而提及生死海。
“帝尊,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急什么?”柏麟口中“帝尊”二字咬得极重,此时听来嘲讽之意甚浓。
少绾眼中一片寒凉,卷起长卷,在手心敲了两下,慢悠悠道:“是啊,天帝陛下,这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语气稍稍一顿,又转向柏麟:“那,我们继续?”
柏麟颔首示意可以继续。
少绾瞳色渐深:“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罗睺计都和金翅鸟一族?”
天幕已经沸腾:
“杀!”
“千刀万剐!”
“不是想推翻鸿蒙熔炉吗?把他扔进去慢慢推!”
......
修罗族与金翅鸟族早已犯了众怒,天幕上想出的惩戒手段千奇百怪,却多为泄愤,少有根据,少绾暗暗叹息,不过好在拾掇拾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用的。与妖魔界不同,方才激愤不已的天界众人此时却分外安静,只看着柏麟,似乎是等着他做出决断。
“此事毕竟涉及天界,不知帝君以为当如何处置?”
“司法神何在?”
一青衣天神出列,执卷向柏麟行了一礼,缓缓道:“依天律二百三十一条,挑起战端,祸延苍生者,当处三灾之刑,散其神魂,以儆效尤。”
“魔祖以为如何?”
“这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行刑之前,还得把他闯的祸收拾了。”少绾动手取出其心魂做了燃料重燃地心火投往焚如城,万千冤魂随之入焚如城,重归轮回。
心魂撕裂,其痛苦远胜肉身之苦,罗睺计都疼得浑身痉挛,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其声响彻中天殿,模样也在战神与魔煞星之间来回变幻。
“璇玑!”禇磊等人本来深觉理亏,不敢多言,只在一旁做了鹌鹑,此时见罗睺计都的惨况却又想起褚璇玑还在罗睺计都体内,忍不住扑到罗睺计都身上,大叫道,“魔祖!你饶了璇玑吧!这与她无关啊!”
“就……就是啊,那个,臭小娘跟这事也没什么关系。”
禹司凤也强忍恐惧,颤巍巍道:“请……请魔祖大发慈悲……放过璇玑吧……”
司命却忍不住回道:“千年前战神反天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褚磊一家环视四周,只见众人眼中皆是痛快,全无求情之意,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柏麟求情:“帝君/昊辰师兄……”
“旭阳峰时我便一再告诫过她,当以大局为重,是她自己不堪渡,还放出罗睺计都惹来这等滔天大祸,你们竟还敢来求情?”
禇磊被柏麟一说,羞愧难当,含泪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褚璇玑,不再言语,只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但褚玲珑到底心疼妹妹:“可……可是……鸿蒙熔炉不是没有翻吗?而且,璇玑她也受过罚了……饶了她吧。”
见柏麟不欲与他们多言,少绾接过话头:“鸿蒙熔炉没翻,那是我拦下的,与她无关。何况比蒙、狮鹫两族族长之死,焚如城被毁,罗睺计都带兵攻打天界,可都是在她放出罗睺计都之后。”
“可是……”
“够了玲珑!”
“爹啊!”
禇磊老泪纵横,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我儿为情所困,闯下大祸,实属不该,是我教子无方啊!只求诸位,给璇玑一个痛快吧!”
“爹!”
禇磊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凄凉,然而今日中天殿上亲眼目睹袍泽死于眼前者有之,天幕背后,老失所依,幼失所怙者有之,同情自己都尚且同情不过来,哪有多余的恻隐之心分与他人?
少绾这边更无闲暇去管他们,此间没有第二个身化冥界的谢冥,虽说天界在不周山处辟了一处焚如城,又派了专人管理,此界轮回尚算有序,然天界人手毕竟有限,耳目难周,无法像真正的冥界一般彻彻底底偿清因果荡涤浊气,不过一个生死海就使得浊气无处排泄,风险着实忒大。她以魔煞星另一半心魂为媒引地心火另辟一界吸摄浊气,“今后无论人仙妖魔,亡者立入焚如城,因果现,善恶偿,浊气尽清。”创世神一言既出,世间法则即定。少绾拍拍手,转头向柏麟道:“我好了。”
“司法神,行刑。”
一锤定音,罗睺计都连同褚璇玑在内,在天雷之下形神俱散。禇磊见褚璇玑元神已散,心痛不已,鬓发更白了一半,却也心知是他那小女儿咎由自取,遂不再言语,只在褚玲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而后其余参与过天魔大战的妖魔亦按天规一一处置过,包括羲玄和青龙腾蛇也都被抽去仙元,剔除仙骨,贬入渡厄道。
天帝见少绾方才敕令之中提起浊气一事,自以为寻到了攻讦柏麟的借口,急急开口道:“若非你放出生死海,凡间浊气何至于无处排泄?柏麟,你仍不知悔改吗?”
少绾尴尬地咳嗽一声:“此事,确实是我的问题,对不住。”她助父神创此界时乃是仿着四海八荒创的,彼时谢冥尚在,四海八荒自己都还没有冥界,是以她与父神也没有考虑到这个……谁成想留下这样大的隐患,浊气只能靠坤乾二气流通自行消解。而且修罗族这帮小兔崽子竟然混账到这个地步,当真逼得天界人间隔绝,真是罪过罪过。
“魔祖不在此世多年,修罗族所犯之罪又与魔祖何干?”柏麟复又直视天帝,冷笑道,“悔?我所作所为皆为三界众生,无甚可悔!我且问你,罗睺计都攻上天界时天帝帝尊人在何处?你如今倒敢质问起我来了?”
“唉,我修无为一道,万物当顺其自然,不应强求。”天帝双目半阖,似慈悲,正如庙中神像,然,百姓焚香祷告之际,天帝何曾怜其悲苦?
“哦?敢问天帝,何谓无为?”
“万物自有其道,不应妄动。天界是空,修罗亦是空,柏麟,你何必如此执着?”
“呵,妄动?帝尊之意,我天界众仙抵御修罗,竟皆是妄动了?真是好一个无为道啊。既然万物皆空,帝尊如今却为何站在此处?又为何偏要与我争个是非对错?”柏麟语调平静,指节却倏然收紧,双目微眯,紧绷的唇线勾勒出一个冷厉的笑来。一时间,中天殿众仙无不噤若寒蝉,就连天幕之后的人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天帝这边却仍不甘心这样就范:“此事毕竟是天界与修罗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人间?”
“帝尊莫不是忘了,是修罗以凡人灌注落天钟在先,究竟是谁先将凡人牵扯进来?凡人既已卷入其中,难道我不放生死海任由修罗大军长驱直入便能保得凡间周全?只怕届时三界众生皆为其鱼肉,我天界纵想救援也无力回天吧!”
“那献祭少阳一事,你又作何解释?”
“解释?我何须解释?”柏麟面如寒霜,转头问禇磊,“掌门可还记得少阳立派的初衷吗?”
“记得,”禇磊声音犹带哽咽,“是为守护琉璃盏,降妖除魔,还天下以太平。”
是的,这本是修仙者的责任,璇玑她身为少阳掌门之女,又是旭阳峰的嫡传弟子,本应以此为己任,却……唉,禇磊长叹一声。
“如此,天帝仍有疑虑吗?”
天帝哑口无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昔日对他恭谨有加的柏麟,今日竟会如此咄咄逼人,令他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至此,前因后果,谁是谁非已然明了。
天幕之上早已一片哗然:
帝君说的是啊,难道对修罗大军不管不顾才是合了天帝的无为道?荒唐!
我等修道本为证得大道,护佑众生,若都修成这般麻木不仁,这道不修也罢!
……
此界修者,即便是想走正道的妖魔也都以成仙为最高追求,此时见天帝如此,激愤之下,难免心生疑虑,更有甚者,道心动摇,就连天界仙人也难免。
柏麟眉心微动,这样下去不行……不过不破不立,这或许是个拨乱反正的机会,遂开口道:“世间千万条道,不过都是方法,芸芸众生,各有缘法,也自有己道,只要以天道为道心,万物皆为道。所谓无为一道,亦并非教诸位修成诸事不管的麻木不仁之辈,而是应顺应天道,依势而为。无为者,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以无为而至无所不为之境也。”
少绾听他这番见解,眼中欣赏之色愈浓:世间大道殊途同归,一通百通,这位柏麟帝君虽然主修无情道,此时说起无为道来,见解亦颇为独到,倒比那口口声声无为的天帝更知其中真谛,想必是无情道已臻化境才能有此见地。
魔族中人素来慕强,少绾也不例外。她少年时发觉妖魔族修炼之法暗藏隐患,纵使能练得肉身强悍,却有损心性。为求妖魔族的道,少绾虽说在绝大多数靠笔记取胜的文课上次次垫底,甚至有时候还拉着抄她笔记的东华跟她一块儿垫底,但于各族律法、修炼之道上却是实打实下过一番苦功钻研的,此时见有人能与她旗鼓相当,心绪一时激荡,忍不住上前与柏麟论起道来:
“帝君所言极是,有无之间,界限其实并不十分分明。所谓有无相生,万物皆起于无,如天地始于混沌,混沌始于虚无,天下大道,观之于无,察之于有……”
少绾说着,指尖氤氲出一片幻境,天地自虚无而至混沌,混沌化生万物。而后各族自行其道,天地亦随之而变,平地起高楼,沧海化桑田,凡人自茹毛饮血至文明日渐辉煌……
二人自天地运转论至一花一木、滚滚红尘,竟有了些相见恨晚的意味。修者们受此感染,似有所悟,竟也就着天幕论起道来,一番谈论下来,有天姿出色者豁然开朗,于修炼一途更进一步。其余人也各有所得。
柏麟见此情景,神色不禁柔软下来,露出近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心之所向,不过众生和乐,今日借此机缘,他们都能有所得,柏麟心中怎能不欣喜?若能将之推广,用之于民……想到这天幕由来,柏麟回头观察少绾的表现,只见她不复方才与他论道之际挥斥方遒的激昂神色,反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后又粲然而笑,似乎也格外欢喜。莫不是她早想到这一节了?柏麟又一次在心中感叹其人足智多谋。
不过这一次却是他误会了,少绾动用天幕确实有其用意,一则是借此探一探三界的态度,尤其是可以了解此方妖魔的秉性,从中挑选可用之才;二则借此事立威,震慑各方,将来便于推行法度整顿妖魔界,也让他们知道为非作歹是什么下场;三则让其余二界都看到对修罗族的处置,既出了气,也能将之与其他妖魔切割,将来也好建交。但事情能发展成现在这样她事先的确没想过,可算是意外之喜。不过既然如此……少绾回视柏麟,扬唇一笑。
真相大白,天帝身上的法则之力逐渐流失。得民心者得天下,所谓帝王气运,其实不过人心所向,天帝身上的法则之力更是众生念力汇聚而成,而今天帝尽失民心,气运自然溃散。
经此一事,三界众生皆知何人为其殚精竭虑,念力汇集,中天殿霞光万道,百鸟来朝,柏麟帝君额间金印浮现,天道敕令,承天帝位。
“先天帝失道,着禁于昆仑山,永世不得出。”
“领天帝法旨!”
朱雀与白虎二圣兽遂押了那失道的先天帝往昆仑山去了。
“另,角木蛟暂代青龙之职,领东方七宿。”
“角木蛟领命!”
简单一番安排,借着天幕昭告天下,也借此对某些神仙进行了一番敲打。
“恭喜天帝陛下了。”少绾收回天幕,将之赠予柏麟,“这个,就当是我的贺礼。”
“多谢魔祖。”
“天帝客气了,本来也是魔界中人惹出的祸端,本该我收拾,既然今日事了,我也该回我的妖魔界去,下次再递国书正式拜访。”
“随时恭候大驾。”
一神一魔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论道那一段我随便乱写的,大家看个热闹就好,还是那句话,绾绾和帝君很懂大道的真谛,但我不懂,只是剧情需要所以……将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