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十五年,永安朝宦官猖獗,皇权摇摆无定,南北蛮夷远窥内朝疲敝混乱,趁火打劫,暗地里形成十七部联盟,不日率军突击,如蛟龙盘聚,攻程凶猛势不可挡。
六月,皇帝不预,内朝宦官专政,外朝诸侯各怀鬼胎,各股势力枝节丛生,内部暗潮汹涌,中原一带岌岌可危。
军枢院奉命派众将士竭力抵御外敌,同年七月初三,军枢院南营“朱雀”待命留守北域,副将率一队兵马直逼流沙城,岂料这一去,酿成百年祸患。
后有知情人言,那一夜,苍穹云幕骤变,地上走兽暴毙,天上飞鸟飞高不过三尺,尽数折翼。猎风嚎啕,云海滚滚切红若血,不过片刻,天**兀的豁开一道百里裂痕,一块兹火拖尾的陨石从天而降,横冲直撞直砸进山峦间!
而隐晦在山间的流沙城,突入敌城的一队兵马,以及驻扎在境域里的朱雀南营,一并被陨石砸了个灰飞烟灭。
突如其来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蛮夷联盟眼见其中一部已然歇火,趁众心散乱之际,毅然直击永安城。
诡异的是,他们浩浩荡荡的结队而来,誓要移平永安,城中为数不多的禁军与北营将士欲以赴万死守城,然而,一连等待三日,却连只敌军旗帜也没看见。
第四日,他们等到带伤捷报的士兵,却只听,那些杀气腾腾的敌人,竟在南下的官道上莫名消失了。
官道上风和日丽,有草有树有风,就是没有人。
连一粒骨灰都寻不见。
蛮夷派出至少三部兵力,一去,却再杳无音讯,好似朝夕间便统统人间蒸发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一遭,城内人懵了,城外人慌了。
与此同时,有忠义之臣率先回神,为防止一朝辉煌全葬送在宦官之辈的手上,特请殷王回师,赶尽外族余孽,清扫内朝勾结势力,再由皇帝崩殂前一道密旨,将皇位交付。
次年,新帝登基,改年号“景康”,国号定“大平”,改永安城为平城,朝内朝外经过一通彻底的血洗,各方逐渐稳定。
那场惊天变局,后称“玄北之变”。
……
平城城东有座说书堂,本是划分进达官显贵听书娱乐的“九流”范围,后来朝内整改,许多靡乱风气被改革的风尘一并卷了去,前人修建的说书堂,最终也掉进了凡人堆里。
从说书堂里传出来的东西,不论大小雅俗,最后皆会流入寻常百姓家,成为百户间的饭后谈资。比如今日有外商结队进城,那说书的百事通就专拣些陈年旧事来讲。
瞧他眉飞色舞,黄牙间唾沫星子横飞,有人嗑着瓜子幽幽找茬,问,那“焚术”之事,可知一二?
一句话,掀起不小的躁动。
百事通一摆手,表示不是问题,又娓娓道来。
要说“玄北之变”之后,天下虽归于太平,但没过多久众生便发现,事情到此似乎远没有结束。
北域被陨石砸了个七零八落,而那些侥幸在事变中生还的人,没过多久,身体上却出了异样。
起初是有人总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背部瘙痒且不敢见光,本以为只是长途跋涉间遗落下来的病症,但待日子久了,这种情况也在发生变化。
景康一年春,用以聚集流民医治的乌兰镇突然起变,一夜之间,数半人皆横尸街头,此事直接惊动太守。
后有官兵抓到一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乌兰镇民,那人被发现时已然连话也不会说了,横着来竖着去,反反复复只有一句像样的呜咽——玄北焚天,万鬼开台。
随后半月之内,又陆续有其他镇子发生横死的怪事。死状出奇的统一,都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碎的。
派人连查数月,终于在西北发现一人——那人看着与寻常无异,力气却大的吓死人,单手就能掀飞马车,双目通红利齿尖牙,似乎完全失了人智,入夜穿梭于林野,行动如狼似豹,混身滚烫似烙铁,青筋布满全身,如同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煞。
官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其拿下,押送回城,无人知晓这普普通通的人怎么会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认为这是“玄北之变”带下来的诅咒,正值惶恐之际,却有救星不请自来。
那救星,乃是鼎鼎将军府的先贤,行止莫测,却进城不过三日便成功安抚人心——他竟凭一己之力,让那发疯中邪般的人重新镇静下来。
此人唤其为“焚术”,并有言,已在中原多处发现这类邪秽的行迹,恐不日必将祸患平城,届时众生灵在劫难逃。
而他便是当年唯一一个可以驾驭焚术的大师。后人尊称“驭术师”。
焚术祸及百代众生,但奈何无人能将它消灭殆尽,最后还是那驭术师倾其一生对抗焚术,终于找到了克制的方法,修撰成文载入册,又培育起驭术的传承者,逐渐结成一带,流传至今。
……
说起将军府,平城多少人都得闻之色变,如果说往昔的将军府是“国殇之药,国兴之基”那如今的便就是“无赖王八聚一窝,脸皮比城墙厚,臭名比桂花香。”
也难怪,当初那些忠贞死节之臣早就不在了,是被连根拔起,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只是后来者居上,将军再不姓“张”,姓了“董”。
董氏也是近几十年才成的气候,凭借“生儿必立于沙场,生女皆入宫成妃”的强大权势笑傲整座平城,就连圣上面对他们都得礼让三分。
更何况,十年前,董斌将军凯旋归来后,自异地带回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从此以后,将军府邸便开始接手追捕身怀“焚术”之人的重任,仅几年便抓获数十人,简直成了大平朝维持安泰的神仙,在朝内说一不二,就算是横着来去,大臣们也不敢放半个屁。
但有传言,说那男子就是被将军生抓回来的,后来被圈养在将军府邸,说的好听叫圈养,其实就是把人监禁,用的到的时候放出来,哪天要是用不着了,必然逃不过死路一条。
也有人说,那人大有来头,绝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准就是这大平朝内最年轻的一位驭术师,前途不可限量。
只不过消息传归传,不争的事实却是——早个七八年就没人再见过这位身世莫测的驭术师了。
话到此处,有客感慨的插了一嘴。
“诶,董大将军的小儿子董艺,应该算是整座将军府的奇葩吧,年前刚入了探花,这是准备彻底弃武从文,大将军差点活剥了他啊!”
“嗐,这你有所不知,那董艺从小就不招大将军待见,听闻是因为来历不正,本就不会让他上战场丢人现眼的。三年前,他刚及冠便豢养了个优伶,大将军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顺嘴提起那个优伶,有人开始起哄。
“怎么叫优伶?你见过那么俊俏的优伶?我家老爷子去年远远看过他一眼,说自己活至耄㐗,就没见过生的那般利落的人儿。”
“这要不是个带把儿的,老子早把人娶回家生崽儿了!”
“就你?撒泡尿照照吧,驴脸一张。”
众人嗤笑,笑声惊飞鱼纹窗前停歇的画眉,它展翅飞跃纵横街巷,直到天地一线的重峦之境。而窗外青瓦楼台,正值街市喧嚷,天和景明。
而今,乃大平朝建国后第九十八个仲春,时至,武泰二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