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刘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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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悠悠,被风儿撕扯,随即散落成漫天柳絮,洋洋洒洒,浩浩荡荡,落进眼里,汇成一副多么斑斓的画。
海棠花开了,小小地缀在枝头,散发着一股颇为宜人的香味。那人着一身白衣,衣摆扫过叫不出名的野花,却洁白得仿佛不染一分尘埃。
垂丝海棠,花开正艳。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刘耀文顿了顿脚步,仰头,神情有一瞬恍惚。曾经他错过百花灿烂,只为那一只海棠,可如今海棠开得再是明媚,也不敌寒风侵骨的痛彻。
一柄长剑抵于脖颈,划过长长的一道。血液在空气中挥洒,染红了向来素洁的白衣,绽放出一朵妖冶的花。
那双明净的桃花眸里印着春天一如既往较好的海棠,最终,满天飞絮,碎成了一片片的磷,又被洒进海底,不复踪迹。
刘耀文合上眼,一切归于平静。
他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感受着自己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原来人死后,一切就真的都变得无所谓了。
从前的那些痛,那些埋怨,一切一切。
其实……这个世界很美好,不好的只是一些污秽。他忍受不了纯白被染黑,却还是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他们有什么值得你救?”
“若天下失去道义,我们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刘耀文毅然决然地出山了——带着他满腔抱负,满腔英勇。
最后被伤得遍体鳞伤……
棋子落下,胜负即定。
宋亚轩眼角落下一滴泪,望着窗外,模糊间,仿佛又见到了坐在对面那个笑颜如画的身影。
指尖颤抖,他将折扇掩于面,一头青丝一夜间成了披在肩头的白雪。
宋亚轩算尽天下事——但他唯独改不了刘耀文的结局。
对他动情,本就该如此——自食其果,痛彻心扉。如蚁噬心,一点点,将挣扎其中的人逐渐吞没。
苏新皓师父……你哭了?
茶水漾起圈圈涟漪,一瓣落花乘着风飘进窗口,点着水纹,绕着心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痕迹。宋亚轩晃神,似是不觉。
良久,他沙哑着嗓音开口。
宋亚轩小苏,你可曾有过面对心爱之人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闻此,苏新皓不解,但还是恭敬地拱手作揖道。
苏新皓师傅曾教导过弟子——世间之“情”最为无用,为情所困,此乃大忌。
宋亚轩自嘲一笑,是啊,这明明是他先前最信奉的——无爱者一身轻。可走不出回忆的,被困在过去的,到底还是深情之人。
苏新皓不过,这世间竟还能有让师父无能为力之事吗?
在彼时尚幼且涉世未深的小徒弟眼里,他的师父宋亚轩不亚于世界上最接近“神”的存在。他参透世间事,看透世间人,深知乱世浮沉,便总置身事外,偶尔提点一二,往往也能使棋局逆转。
正如此时,苏新皓望向早已走向死局的一盘棋,深知他再无可能取胜,便索性丢下棋子,撑着脑袋望向对面的宋亚轩。
宋亚轩顿了一瞬,随后叹道。
宋亚轩如何没有?
只是那人爱天下道义,胜过于爱他……
可悲的是,刘耀文心心念念的苍生终究负了他。宋亚轩时常想再在刘耀文身上窥见半分当年孑然一身、傲立红尘的残影,可结果枉然。
是这天下,负了他的阿文。
再看到此时的药王谷。这里一如往日,深山静谧。严浩翔凭仙力指引,穿梭在林间,采取师父所求的药材。
严浩翔要下雨了吗?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突然顿住脚步,迷茫地仰头,尽管眼前蒙着一层纱布,可气质使然,让他仿佛还是那位眼观八方的药王谷“小仙人”。
落英缤纷,严浩翔一身白衣倚在树旁,仙然若神人。他不知自己在等何,但好像如此般无尽的等待才能让自己心安——仿佛再等等,就能听到梦中那一声“阿严”真真切切地回荡在耳畔。
不知何时,细细密密的小雨笼罩在药王谷上方,卷起一层雾气朦胧。
心好痛呢……
敖子逸浩翔,雨下大了,回去吧。
严浩翔向来倍受师父喜爱,想是因他出来久了,师父不放心,便让身为师兄的敖子逸出门寻他。
被雨水模糊了轮廓的那道残影,飘渺得就如要融入那吹散了雨点的微风。
敖子逸一时哑然。
严浩翔师兄,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良久,等不到敖子逸的回答,严浩翔失声笑道。
严浩翔罢了,我这幅样子,他当也是不愿见我的。
敖子逸浩翔……?
严浩翔拂去了敖子逸想要搀扶自己的手,他捡起地上的竹篮,筐中稀稀疏疏的草药都悉数按师父吩咐的那般整齐列好。
敖子逸看着严浩翔离去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师弟本就消瘦,却从未如现在这般,瘦得仿佛禁不起一阵风——敖子逸忽又恍然记起,严浩翔向来是药王谷上神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只是出山前,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回来后,他却将一双眼、一世情都留在了山下。
不过傲气尤存,孑然一身,却从不回头。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哪那么容易辨得清?
他爱上了一个人,便是这雨像他,这星像他,这一草一木都沾染了分他的影子——只可惜,万物都像他,万物不及他。
敖子逸何必?
都是折磨啊……
微风轻拂,惹得林间轻语,沙沙作响。可惜,敖子逸得不到严浩翔的回答,亦如严浩翔等不到刘耀文。
不如前两者的寂静,此时的魔界好比翻了天。
世人皆道贵为魔尊的马嘉祺性格暴虐,如今失了唯一的解药,那外泄的灵力在偌大魔界横冲直撞,惹得民不聊生。
丁程鑫马嘉祺,你清醒一点。
未等到回答,便察觉有暗刃划破空气,发出“嗖”的一声声响。丁程鑫面不改色地朝旁边一躲,那一柄匕首擦着脖颈直直地插进了墙面。
他面色微冷,抬头,对上马嘉祺猩红的眼眸。
丁程鑫嗤笑一声,果不其然,又发疯了。
——用他当年的话来说,红色瞳仁是马嘉祺犯病的表现。
还是“红眼病”。
普遍这种时候,打一架就好了。
丁程鑫出手快,马嘉祺实力也不容小觑,电光火石间,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缸中的水,唤醒了马嘉祺半分神志。
丁程鑫嘶。
血色染红了洁白的衣裳,刀刃划过皮肤,露出大片可怖的疤痕。丁程鑫皱着眉,握紧了手中的剑。
大意了。
马嘉祺不好意思。
怒火逐渐平息,刀剑入鞘,望向那一双平静止水的黑眸,丁程鑫忽觉讽刺。
丁程鑫你既那么爱他,不惜搅得整个魔界不得安生,又为何看不住他?
马嘉祺似是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到头来自己无言辩解。
是啊,马嘉祺多爱刘耀文,爱到恨不得把刘耀文揉进骨子里,永生永世不分离。得知那人不见后,他更是疯了一般地将整个魔界翻了个底朝天。
可他忘了,若是刘耀文想逃,任是谁都锁不住他——箭当弦上,刘耀文从来不是被关在笼中的雀。
血珠顺着指尖落在刀刃上,绽出一朵朵妖冶至极的花。疼痛拉回了理智,方才那一刹那,丁程鑫竟是真的想跟马嘉祺就此做个了断。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马嘉祺失了他的解药,丁程鑫又何曾不是丢了他的小太阳呢?
他再也没有光了。
午夜梦回,他被狠心地丢弃在一个个寂静无人的夜晚,独自徘徊,暗自神伤,却再也走不出这诅咒般的寂寥。
——灵契已断,贺峻霖生命力微弱,即将陷入沉睡……丁程鑫深知,刘耀文再无回来的可能。
这一切既以徒劳,又有什么用呢?
耳畔的琴声还在继续,似乎传了很远很远,远到这四界八方,悠悠传荡。
张真源伯劳东去,雁西飞,万水千山,何时归?
台上的戏子似是毫无疲倦地继续唱着,悠扬又婉转的男声尾音轻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久久难以忘怀的伤心事。
台下人聚了又散,走走停停,唯有台上人沉浸在角色中,感知着那悲伤喜乐。
可他唱的不是崔莺莺,他是张真源,他并未入戏,他只是在向梦中人道别。
张真源此一去,鞍马秋风自调理,顺时善保千金体……
透过雾眼朦胧,只见另一处,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年合上眼,春日百花烂漫,落在周身,似是有桃花朵朵在为其送行。
贺峻霖刘,耀,文……
可他再没有力气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唯有凭借下意识喃喃出的一个名字,昭示着少年不为人知的心事。
这便是他们的结局吗?
茫茫空间,一切飘渺,难以捕捉。
“刘耀文”惬意地躺在不知从哪儿浮现的一张木制红床上,一袭红袍妖冶如花,像是被血染红的战袍。
刘耀文所以这次要拯救的人……是他?
朱志鑫是,宿主。您方才所看到的,其实是写手笔下的小说世界,刘耀文乃位面男主。但因外界神秘分子的介入,原世界剧情崩塌,致使他逐渐成了男配,后期更是会随着新男主对剧情的影响而逐渐被人遗忘甚至厌恶……
应着“刘耀文”的发问,朱志鑫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刘耀文”了然点头,看着虚镜中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心中说没有遗憾和愤慨是假。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开口。
刘耀文那么原书中,刘耀文的结局是什么?
对面沉默良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答案。朱志鑫终于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又是何其残忍。
朱志鑫原书中的刘耀文,最终仍然会为大义而死。
其实并不意外,刘耀文本就是很执着的人,对他来说,以自己一命,换取世界百年甚至千年安宁——这不是亏本的买卖。
故而,他很乐意这样去做。
遗憾于改变不了平行世界自己的结局,但与天道作对,这位“小仙人”自诩还没有那种实力,也无权干涉。
刘耀文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这次的任务恐怕不仅仅只有解决所谓“为情所困”那么简单。刘耀文心中有大义和家国——那是他不为旁人所理解的执着。
朱志鑫销毁外入男主,引导剧情走向正轨。
引导剧情走向正轨,换句话来说,就是让原书中的刘耀文以一个正确而体面的方式走向死亡。
喉头有些莫名的苦涩,“刘耀文”声音顿了顿,还是应声接受了此次任务。
刘耀文……好。
罢了,这本该就是属于书中角色最好的结局。